杏仔高興地叫冬至先不要急著送菜,立馬去喊他倆一起來喝酒。冬至聽後,趕忙撒丫子跑了出去。一會兒的工夫,仨人先後來到了飯館。冬至說,也去喊柱兒了。他正在看守店門,過會兒一準來的。
一番寒暄客套之後,各人依輩分和年齡一一落了座。杏仔還叫冬至上了幾瓶好酒。
冬至的廚藝的確不怎麼樣。今晚,他拿出了看家本事,也只是東拼西湊地搞出了一桌少鹽無味清湯寡水的菜來。菜的數量少得可憐,盛菜的盤子倒是大得嚇人。一個大圓桌竟然放不下,得摞上一層才算完事。好在幾個人並不在意飯菜的好孬,只在意感情的交流。於是,盤碗桌筷一起響動,推杯換盞之際,席面便漸入佳境了。
幾個人的酒風迥然不同。
風起雲湧的日子【八】(6)
京兒和人民是一路的,喝酒乾脆,卻稍顯文靜一些。倆人言語不多,大多是在聽別人講說。公章喝得膽氣不足而謹慎有餘。他生怕自己喝大了,每次要乾杯時,總要留一些酒底子存在杯裡。洋行發現後,便嫌他耍賴,不像個男人家。公章就指著自己的厚嘴唇辯解道,不是我有意的,是嘴唇太厚了,沾點兒酒就能餘下這許多呀。洋行就罵他長著一副豬嘴巴,喝一口漏半口,是存心的。夏至喝酒時,跟冬至差不多。也許是哥倆秉承了李振書一家的一貫作風。只要有好酒好菜,便自顧自地悶吃悶喝,就怕自己吃了虧,先混個嘴香肚圓再說。因而,整個飯桌上,就數夏至吃得多,喝得快。洋行又嫌夏至吃得太貧。本就較少的菜量,叫他三下五除二幾筷子,便下去了大半邊,罵他是餓死鬼託生的。夏至嘟囔道,誰叫你淨瞎說濫道的呢,自己不叨,還想叫人家扒嘴喂麼。洋行與杏仔是一路貨色。倆人言語快,話路活泛,吃得少,喝得多,話語更是多得讓人插不進話頭兒去。倆人稍有不同的是,洋行說話衝兒,語氣硬,嗓門兒高,屬於激奮型的。杏仔雖然健談,但始終一板一眼的,思路清晰,反應又快,給人一種不敢隨意調侃或怠慢的身架和氣度。與他的現有年齡和稍嫌稚嫩的長相很是不般配。
幾杯酒下肚後,洋行幾人便覺酒勁兒上來了,臉色紅潤,眼眶充血。他們的舌頭也大了,說出的話便顯得僵直拖沓。人民託著輩分大的身架,藉著酒勁兒蓋臉,就當著桌面,跟杏仔講說了今晚喝酒的意思,看杏仔能不能伸手幫幫困難中的果脯廠。洋行也說,這些日子,木琴嫂子愁得吃不下睡不著的,連白頭髮都冒出來了,就是叫錢給憋的。公章也道,廠子現在也只是暫時的困難,只要安定下了人心,加把勁兒把生產搞上去,不出兩個月,連本帶息一準就能還上的。
這幾個人正說著吶,杏仔的眼角上突然就“撲簌簌”地滾出了兩串淚珠子,在日光燈柔和的光線映照下,閃著亮晶晶的光澤。眾人都愣住了,不明白誰的哪句話惹出了杏仔的傷心事來。他們全都大眼瞪小眼地不再吱聲。
風起雲湧的日子【八】(7)
還是京兒心疼杏仔狠一些。他吃驚地問道,杏仔,咋啦,喝醉了麼,還是有啥難過的事呀,說出來聽聽嘛。有哥呢,甭怕呀。再說,要是因為幫果脯廠的事為難,你也甭用放在心上。俺們再想別的法子,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呢。
他的話,越發引得杏仔淚流滿面。甚至,他還哽咽著哭出聲來。他用手胡亂地擦抹了一下臉,斷斷續續地說道,哥,沒有難處啊。就算有難處,我也會想盡辦法伸手幫的。要是連孃的事都不幫,我還算是個人麼,連畜生都不如了。
京兒愈發驚訝地問道,那你哭啥兒吔。
杏仔強忍住了哽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