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麼,隨
他的便吧。你哭什麼?沒出息!
我鬆開了大路的腿。
大路用鐵鍬把堆在牆角的硝上扔到石臺子下邊,攪得塵上
飛揚。他一邊幹一邊吼,像個動物,洋話一串又一串就像動物
的嚇唬人的叫聲了。
我想二少爺已經粉身碎骨了吧?
我對不住他。就覺著對不住他!
莫名其妙!
我哪點兒對不住他?
不提了。
豈有此理麼!
二少爺是中午回來的。他一路平安,情緒不錯。他未去火
柴場之前,從炳爺那兒得知了洋人的防火措施,據說反應很平
靜。他趕去看了幾天前被拆掉的院子,從少奶奶手裡接過調藥
間鑰匙的時候,臉色很好。這些我都沒看見。我不在榆鎮。我
到烏河對岸的亂墳崗子裡給老爺抓蟾蛛去廠。蟾蛛剝皮,開膛,
從腰那兒姍成兩截兒,趁藥鍋裡的水還涼著丟進去,能看到上
下半身分別在裡邊游水,水越來越熱,它們也越遊越快,最終
隨著開水一塊兒上’卜翻滾二這時候才能把蓋兒蓋上,徹底地悶
它們。這次逮的蟾賒肉很白,血管很藍,爪子像筷子一樣有勁
兒,游水時撥得嘩嘩直響,老爺看得樂不可支。我等他把蓋兒
蓋上才出來,順手把蟾賒皮晾在臺階旁的青石板上,曬乾了搗
成粉,給老爺徹水喝。
我回到左角院,見太陽偏西,就蹲下來收拾卵石鋪的甫道。
我把鬆動的卵石撥出來,在土坑裡撤一撮石灰,兌點兒水,再
把石頭照原樣鑲好。五鈴兒和少奶奶先回來,過一會大路也回
來了,最後我聽到二少爺熟悉的腳步聲,他沒有粉身碎骨,我
很高興,也有點兒彆扭。他左邊的小半張臉捂著洋紗布,戴了
又黑又圓的水晶眼鏡子,嘴唇顯得很紅。我給他行禮。
我說:少爺,請安啦!
他沒有答話,慢慢從雨路上邁過去。我蹲下來繼續幹活,感
覺他好像站住了,我沒有在意。我以為他在看我怎麼擺弄手裡
那塊石頭,就吐著舌頭很賣勁兒地對縫兒。他一直站著不走,我
正納悶,想抬起臉來看看,脖子上,就是腦袋和肩膀中間,耳
朵下邊的這個地方,突然捱了重重的一巴掌。我跌到地上的時
候還沒想到他會打我,我臉朝上,剛想爬起來,鼻子上又捱了
一拳。這次我看清是誰了,可心裡還糊塗著,不明白出了什麼
事。我馬上想到了讓大路拆掉的院子。我想喊跟我沒關係史你
別打我!可是我咬緊了嘴,一個字也喊不出。我不能喊r我還
沒弄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沒弄明白他是不是瘋了。他下手真狠,
打中我的時候顛亂的眼裡好像很快活。我不躲,我連頭都不低,
乾脆讓鼻血順著下巴、脖子往下流。他打我一下,我在心裡數
一聲,數到十一下的時候,出屋的五鈴兒看見了,殺豬一樣叫
起來。我聽到了少奶奶的聲音。
她喊:住手,跟他沒關係i
又喊:耳朵,還不快跑!
我憑什麼跑?他打了我第十二廠,又打中了我的鼻子,我
倒退了好幾步,總算站住了,可熱乎乎的血竄到嗓子裡又從嗓
子裡噴出來,紅紅的一簾兒水,讓人腿軟。大路跑出來,揪住
了二少爺的衣領,把他往後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