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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這麼個性情!

幾個春去春來,王阿瑪的生產和生意步履艱難,“和瑞祥”不得已放下了架子,向引車賣漿者靠攏,把布匹壓到了最低價,有些大路品種,比如陰丹士林布、安安藍布、名駒青布、大星青布和雁塔白布都是按進價銷售,等於就是賺個熱鬧。客人進鋪子買布還贈送手巾、畫片、小手絹,就這也是十分的不景氣,偌大個鋪子,有時候一天進來十幾個顧客。與此同時,織布廠的生產也是大溜坡地往下滑,成匹的布堆在倉庫裡,讓耗子做了窩。

王阿瑪不甘心,把兒子王利民送到國外去學紡織,想的是兒子學有所成,成為紡織精英,回來為王家的事業添磚加瓦。王利民走的時候很隆重,我母親和大哥代表我們家到火車站去送行,王家人愛排場,僱用了洋鼓洋號隊,幾十號子人在月臺上吹奏“蘇武牧羊”,甚是嘹亮壯觀。王利民在“蘇武牧羊”中走上火車,很有風度地向大家揮手。母親回來說是開了眼,說就是總統出行大概也沒有王家整得這麼氣派,都是“牧羊”那曲子鬧的,把王太太哭得淚人兒似的,恨不得把家都給兒子帶了去,不算託運的行禮,光路上的吃食就搬上去四個大籃子,臨開車還把幾個“天福號”醬肘子從車窗遞了上去。王利民的女同學們送了不少花,嬌紅嫩粉,把王利民映襯得像戲臺上的王三公子,從窗戶往裡望,看不見人,只看見花。我大哥說,王利民的火車車程只有三個小時,他要在天津換船,這一大堆累贅下了火車都得扔。

跟王阿瑪一比,我父親就顯得很窩囊,很無能,我的幾個哥哥甭說出國,連出京也難,老二考上了上海同濟大學,家裡硬湊不出費用,只好進了家門口的藝術專科學校。同是日本留學的同窗,反差竟是如此之大,用我們家老二的話說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他給我父親當兒子,虧了!

如果說一向大而化之的父親這輩子還幹過什麼實事的話,就是給他的同學為織布廠做了一個調查,這也沒辱沒了“生產總監”的稱號,沒虧待數年來從織布廠領的薪水。

父親用考證版本的認真態度給王阿瑪遞交了一份調查報告,報告說王阿瑪的兩個織布廠平均的虧損率是45%,其中南城的盛義廠為最嚴重,76%,照這樣下去,再用不了半年,兩個廠子就得宣告破產。王阿瑪雖說是學經濟的,有著中鋒的靈活卻缺少後衛的沉穩,對政治的熱情往往忽略了經濟,在某種程度說王阿瑪並不比我的父親清醒多少,一聽說他的盛義廠虧損76%,急了,拍打著報告衝我父親喊,你計算得不準確,76%?核算它什麼也不生產,就是在那兒一天天耗費!

父親說,主要原因是積壓,外國布對咱們的衝擊太大,英國人、日本人,幾個國家都在江南建了紡織廠,用咱們自己的原料,生產出來的布再賣給咱們自個兒,門也沒出就把錢賺了,現在連軍隊的軍服用的都是洋人工廠出的洋布,把咱們擠對得只剩下了4%的市場,而且這4%隨時有可能丟。

王阿瑪還不信說,形勢真有這麼嚴峻?

父親說,形勢就這麼嚴峻。產得多,賠得多。

王阿瑪問有什麼補救辦法沒有,父親說沒有。王阿瑪讓父親再幫他好好想想。父親說有一條誰都不願意走的道,就是大量裁人,像盛義廠索性關門,另一個廠裁掉60%到65%工人,使生產呈半休眠狀態,以待將來恢復生機。

王阿瑪說,它要是恢復不了生機呢?

父親說,那就是死。

王阿瑪吟沉半天說,……織布廠休了眠,就意味著我的工人都失了業,辭掉65%……這……

父親說,現在也別說“實業救國”這一類的話了,你救不了國,你連你的65%都救不了。

王家太太來我們家串門,在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