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耳。所謂強中更有強中手也。
其走到北水門者,撞著清兵在城門口,又狠打一仗,殺死之人,月城灣裡到吊橋邊,屍堆高五六尺,而鄉兵頭目姚胖等俱死焉。相府錢牧齋,家半野塘絳雲樓也,書生鵝氣,不約而同,讀書人見識,俱道牧齋降過清朝,身將拜相,家中必然無兵到的。孰知屠城之令既下,豈在乎一個降官家裡。第三日人傳說,惟有絳雲樓上殺的人多,且大半是戴巾,平日做秀才,讀書人面孔。蓋到此際,以使乖而誤者也。
第三十三回 冒風雨泥塗士女 遭屠戮血染街衢
急雨淋頭,斜風劈面,聽關南殺聲一片。出城途路正泥濘,魂飛膽喪聲聲顫。甲第才人,深閨名媛,分不得老幼貴賤。天翻地覆各逃生,是亙古未經奇變。
《踏莎行》
清師問罪肆誅罰,南關一帶惟戰骨。黎庶數當窮,城門閉不通。遍地急搜尋,逢人便斬馘,頃刻滿城空,血流琴水紅。
《菩薩蠻》
十三日上午天氣晴明,下午陰雲四合,黃昏起大風,至十四日辰時下雨,午時如注,直至一更方止。是日辰時城破,胡家營守門兵去後,百姓方得出城,其男女老幼得捱擠出城者,但見額傷血汙,跣足蓬頭,覓子尋爺,呼兄喚弟,哭哭啼啼,在大風雨中,不顧泥濘,星散亂走,真正做出《幽閨記》也。
其在城中走不出者,無問老少貴賤男女,一個個都做刀頭之鬼,但凡街上、巷裡、河內、井中與人家屋裡,處處都是屍首,算來有五六千人。其間被擄而得生還者,百不得一耳。至於躲過大難身不受傷而安全無恙者,千不得一耳。大兵去後,嚴子張差人在西門外山腳下掘幾處千人坑,將死屍葬埋之,蓋自唐宋至今,有常熟縣治以來,未嘗經此大殺戮也。噫,慘矣哉!
第三十四回 秦君臺闔門死難 夏德璉三代生全
秦氏君臺本善良,讀書守正行彌方。
妻因夫死殉奇節,子為親亡立大綱。
非獨一時芬齒頰,還從奕世辨冠裳。
滿門遭戮無遺種,聞說行人為慘傷。
人生萬事總由天,生死從來是夙緣。
試看滿城遭劫難,夏翁三代獨安全。
城中屠戮之際,生生死死,一人聞見,焉能盡述。但就親自目擊者數事,如秦君臺大河秦氏父子,俱處館業儒,平日讀書見忠義事,必為憤腕激烈,吐氣揚眉,蓋天性正直士也。住太平巷西甜瓜井頭。城破,僮僕拉之去,辭曰:“我家忠孝為本,即有不幸,且喜骨肉多在一處,斷不可使內眷出乖露醜。”不肯出城。父子三人見舉國狂奔,反笑為痴。其意以為我儒生也,閉戶讀書,不與外事,兵丁豈來攪擾。
其日,父子祖孫一門遭戮,蓋其次子本在鄉間,十三日人皆出城,他反挨進西門,湊著殺戮之數,莫知其詳。只有大媳魏氏,見魯侄女也被擄,至淮安見魯之友為贖歸,方知彼時父子皆衣冠齊整,安坐在家。第一次兵進門,先擒其幼子去;第二次兵進門,不惟罄其所有,抑且蒐括婦女,辱毆君臺,君臺即揚聲大罵,被殺於庭前草中。長子見父死,哭罵不已,被殺於廳上。
夫人知君臺父子之死,抱兩孫痛哭於樓上,以死自誓,被兵縱火燒樓,皆為煨燼。十六日早晨,叔嫂二人相遇於南門外船上,嫂為述其備細,幼子亦放聲大哭,投水而死,蓋其一門死難,皆得其正。然識時務者呼為俊傑,何不達機變,弗聽出城之語,遂致不留遺種哉。噫,慘矣!
夏德璉諱士瑚,邑庠生也。長子子儀,長孫公懋,俱業儒。父子祖孫兄弟一家男女十六口,住書院巷後。因子儀七月初旬染恙遷延,不及出城,城破後,遙聞寺前殺聲震地,德璉命謹閉其門。子儀以為須開門,庶不觸其怒,相持不決。俄聞外有踢門聲,子儀往開門,門啟,惟戶上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