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過分不?”幹部還未表態,人群就嚷:“快割快割!”老漢於是低下頭去,在一陣慘叫聲裡剜下了巴掌大的一塊肉,高舉過頂,對臺上喊一聲:“我們帳結了!”說著跑走了。王書記拍案而起,吼了一聲什麼衝下臺來。欒大鬍子也隨著蹦下臺子,對王書記嚷:“今天就吃他『面臉』的肉!怎麼著?你護著誰?”王書記大著聲音說:“我護著上級政策!我們是八路軍共產黨,不是土匪!你也是共產黨員,你知道殺一個人要經『巡回法庭』!”他們正喊著,又有人舉著鐮刀向前擠,王書記趕忙去勸阻。混亂中,不知誰的鐮刀砍中了他的臂膀,鮮血立刻順著他瘦削的身軀流下來。一場人全慌了,欒大鬍子叫人趕快給王書記包紮。王書記看也沒有看自己的傷口,直盯著欒大鬍子說:“你是個黨員……”大會當天就停止了。王書記連夜召集幹部開會,會上決定由他去找上級彙報,同時堅決暫停一切鬥爭會、杜絕亂打亂殺的現象。會散已是下半夜兩點了,王書記沒有休息,用未傷的左手把一支手槍掖進腰裡,上路了。天亮了,鎮子上死一樣沉寂。欒大鬍子咽不下這口氣,病在了床上。第二天大街上又混亂起來,趙多多報告欒大鬍子,說群眾“又起來了”,怎麼辦?欒大鬍子氣呼呼地說:“把他們趕回家去!”……人群湧到街上、會場上,再也沒有人能把他們趕回去了。他們自己開起會來,上來就是用藤條抽打一個大少爺,一口氣把他打死了。接下去鬥爭一個胖老頭,鬥到半截上不知從哪來了他老婆,死死護住老頭子。因為分不開他們,有人就把他倆捆到了一起,推倒了揍起來,直到聽不見嚎叫聲為止。後來終於輪到“叫驢”了。趙多多押他上臺之前先收拾了他一通。趙多多盯著他說:“你還兩個老婆?奶奶的!”說著朝他襠部狠狠一腳。“叫驢”疼得在地上滾動,嘴唇發青。他給押上去,剛剛站穩,那個死去的長工的母親就哭著衝上臺來。趙炳一看來勢太猛,就上去扶住了她,讓她先訴苦。她站住了,一拍膝蓋喊叫道:“我那個兒唻──”就昏倒在臺上了。幾個人急忙過去搖動她,掐她的人中。這會兒人群已經圍住了“叫驢”。撲打聲,叫罵聲,啊啊的喊叫聲,混雜在一起。一會兒老婆婆醒來了,人們才停止了踢打,回身對她說:“老婆子,我們大夥兒替你出過氣了!”老婆婆爬到血肉模糊的“叫驢”跟前,晃著滿頭銀髮說:“不行,不行,我自己,我不用別人替!”她說著挪到“叫驢”的脖子那塊兒,低頭看了看,狠狠地咬了上去……會開到第三天上,剩下的幾個地主富農也全押到臺上。如果他們之中有人平時結下了仇人的,這一次就難逃性命。“瓜兒”的女兒長得嬌美,趙多多兩年前曾經跳牆突破了閨房,被“瓜兒”當場逮住。可是“瓜兒”並未揍他,只是怒斥了一頓將其放走。這一次,趙多多掮著槍,專在“瓜兒”的面前晃盪。他手裡握了個綁生豬皮的藤條,不斷搖顫。他這樣晃盪了一會兒,終於在“瓜兒”面前站住,照準了老頭子的額頭,“啪”地一下。“瓜兒”應聲倒地,兩手扒著,嘴巴啃了一些土。趙多多彎下腰,看了看,又照準後頭那兒連擊三下。“瓜兒”完了。
大會繼續開著,人群像潮水一樣在老廟舊址上湧動。第四天上,工作隊王書記回來了。他是和“巡迴人民法庭”的同志一起來到鎮上的。由於日夜操勞,傷口發炎,王書記發著高燒。人們是用擔架把他抬回鎮上的。半路上人們要把他送到醫療隊去,他死也不肯,只是執拗地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著窪狸鎮。他們進入鎮子時大會仍在進行,王書記讓“巡迴人民法庭”的同志將他抬上臺子。全場群眾見到了擔架上的王書記,立刻停止了喊叫。王書記讓人尋找欒大鬍子,有人告訴他病了。王書記說:“抬也要把他抬來,他必須到會。”他讓人把自己扶出擔架,靠在一塊舊門板上。一會兒欒大鬍子被擔架抬來了,人們都對他幾天工夫就變花了的長鬍子感到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