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去了表姐家之後,以前並不感覺讀書有什麼用,考第一名值什麼錢的他平生第一次萌生出了要努力學習,脫掉農民,爭當城裡人的願望。還有附帶的一個小願望,那就是以後爭取找一個像表姐黎君華一樣時髦,漂亮,不土的城裡女孩兒當婆娘!
又比如,王吉昌雖然好吃懶做,好逸惡勞,不曉得存錢,家裡一有點錢就想吃香喝辣,祭他的五臟六腑,但王吉昌經常花錢買的那些肉,燒滷,冷盤等在當時的王勃和他母親看來頗為奢侈的東西,他總歸是買回來讓全家一起吃了,沒有躲在一邊吃獨食,或者跟狐朋狗友去下館子。
再比如,王吉昌雖然缺乏作為一家之主的責任心,但王勃跟他生活十幾二十年,他也沒怎麼打過他,在王勃的記憶中,好像也就打過一次,其他時候,對他這個繼子基本上都是採取說服教育。
當然,這個也跟王勃表面上聽話懂事,從不惹是生非,還經常考班上,年級上第一名,讓開家長的王吉昌經常被班主任和任課老師表揚不無關係。如果他成績甩尾巴,經常墊底,在家長會上被班主任點名批評,或許他的結局又會是另外一種結果。
但不管怎樣,王吉昌沒像很多沒文化,暴脾氣父親那樣對他進行棍棒教育,給他留有最後的尊嚴,他對此還是表示感謝。
最後,或許也是讓王勃恨他不起的最重要的一點,王吉昌對她母親還是比較好的。雖然在物質上沒給她母親什麼享受,但是在精神上,憑著他那張愛說的,歪歪道理滿籮筐,會哄女人的嘴,讓她母親哪怕生活條件每況越下,也願意死心塌地跟著他,並且感覺幸福。在王勃的記憶中,母親和王吉昌在一起十幾二十年,兩人幾乎很少臉紅吵架,即使有,大概也就一兩次。平時,王吉昌對她母親,基本上相敬如賓,家中的財政大權也讓他母親管,儘管屋頭的現金和存款,十幾二十年來,幾乎很少有超過一千塊的。
……
無數的記憶,無數的臉孔,聲音,在王勃的腦海中閃現,迴響,載沉載浮,起起落落,出現又消失。想著兩輩子跟王吉昌這個繼父在一起的風風雨雨,恩恩怨怨,那些雖然清貧,但偶爾也不乏歡欣的場景,一時間,王勃思緒翻騰,愁腸百結。他只感覺埋藏在自己內心最深處,存在了兩輩子,猶如堅冰一樣的倔強,永不原諒的硬塊,在慢慢的,無聲無息的變軟,消融。
而隨著那硬塊的消融,原先還清晰無比的無數糟糕、不堪回憶的印象和記憶便也慢慢的變得依稀起來。
從接到王吉昌的死訊到現在,他還從來沒有流過眼淚,此時,想著過去的種種,情緒上湧,眼眶到底還是忍不住溼潤起來。
“老漢兒,雖然你不是一個值得我尊重的,負責、有擔當的父親,上輩子,還讓我家破人亡,但是……算了,原諒你了。你……安息吧。”黑暗中,眼睛大睜,凝望著天花板的王勃眨了眨眼,便有兩滴透明的液體從眼角滑了出來。
1630,披麻戴孝
第二天一早,王勃的大伯王永吉領著一箇中年人和兩個看起來像是徒弟的年輕人來到王勃家裡。經王永吉的介紹,這中年人便是道士,姓邱,周圍四鄉八里的鄰居們家裡有了白事,基本上都找他。
“你好,邱道長。我老漢兒的喪事就拜託你了。我只有一個要求,儘量從快,讓我老漢兒早點入土為安,可以吧?”王勃對邱道士說。
如果換其他人這麼說,邱永元肯定會義正言辭的批評家屬一番:
什麼時候火化,什麼時候下葬,都是得看日子,講規矩的,需要他掐指一算,哪裡是能想快就快的?(真實的情況是得根據他自己這段時間的生意忙不忙,接的死人多不多,打不打擠,如果打擠,那良辰吉日就得延後,如果不打擠,那當然是得儘快下葬,以免影響後面可能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