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遂兆接過酒囊,就著囊袋急飲一口,“難得七娘肯坐下聽我渾說幾句,說句實話,七娘莫要取笑。早先幾年,七娘冷對,只當自己家世身份及不上杜兄,提著性命拼殺幾年,入了長安,不才也掙下了一官半職,原以為身家上已不輸杜兄。豈料七娘對我,仍是不屑一顧,賀遂一時百思不得其解,到如今,才算徹悟了。”
穆清果然捂嘴輕笑起來,見賀遂兆略顯尷尬地停下話,她又忙擺手道:“我並非在笑將軍,只是想到從前的那些事,多少有些,有些……只是,將軍悟了甚麼?”她一手支在膝上撐著頭,另一手胡亂揮了幾下,看起來手腳綿軟乏力,並不十分受控。
賀遂兆知她酒勁上頭,放開了拘謹,話也多了起來,當下率真本色畢現,有意將心底藏了多年的話說上一說,便接著道:“我輸於杜兄的並非遇著七娘的早晚,也非出身好賴,而在這兒。”他抬起握著酒囊的手,捶了捶自己的心口。“杜兄敢為天下謀的氣度,卻是我如何都及不上的。他也曾與我提過,男兒必要有一番頂天立地的作為,方不枉來世一遭。只可惜彼時我一心所想不過是仇怨,所熬過的一切捶打磨礪,皆是為了掙上一個好出身,好使家仇得報,到底是輸了格調。”
穆清託著腮,靜靜地瞧著他。他再飲過一口酒,口氣暢快起來,“所幸我明白得還不算遲,家仇,總抵不過大義。杜兄豁出性命去做的事,我賀遂兆總該幫上他一幫。況且,若非杜兄援手,一十六年前這世上便不該有賀遂兆,更不會有甚麼寧遠將軍,也是時候略作還報了。”
穆清緩緩嘆了口氣,接過賀遂兆手中的酒囊,只覺酒囊輕減了不少,晃了兩下,原來已空了。她扶著石階搖擺著站起身,丟下一句“等我一等”,便自顧自地往後廚走去。L
☆、第二百零八章 李代桃僵(二十五)
待她再次出現在石階前時,賀遂兆果然還在原處坐著,她揚了揚手中的酒囊,笑道:“我這酒可比不上這先前這囊袋裡裝的,卻也是克明藏了許久未捨得開封的,想來過了今晚便都糟蹋了,不若我代克明與將軍痛飲一場。”
賀遂兆低低地笑了幾聲,擰開囊袋的塞子,痛飲了幾口,旋即又遞給剛在石階上坐穩的穆清。穆清並不接酒囊,卻向他攤開手,手中一片油紙鬆垮垮地包裹著一塊糕點。賀遂兆取過油紙,剝開來瞧,只一眼,便怔怔地失了神。只見一枚已有些發硬的粔籹赫然躺在油紙上。
“將軍總問我若是先於克明遇著我,今日可會有甚麼不同。”穆清瞟了一眼他掌中的粔籹,徐徐而道:“其實,我與將軍相遇得並不晚,也未錯了時候,只是原該……”
“七娘。”賀遂兆驀然開口打斷她,“莫再說了,我都明白,原是註定了的。”聲音暗啞,彷彿用盡了氣力來說這一句話。
穆清心中不忍,有意想要岔開話題,便指了指他掌心裡的那枚粔籹道:“這粔籹的滋味遠不如當年我贈你的,卻是前些日子我親手做得的,倘若不嫌棄,還請將軍嘗一嘗,可還入得了口?”
“原來你還記得這個。”賀遂兆抬了抬手中的粔籹,隨手又包裹了起來,眼睛慢慢笑彎起來,浮誇的笑意一點點重回他眼中,“眼下倒不覺腹飢,帶著明日出城路上用以充飢。”
兩人同笑了一陣,又飲過幾口酒,穆清腦袋漸覺沉重。坐著欠身道:“要教將軍掃興了,七娘酒力見底了,不敢再飲,以免誤了明日的事。”
賀遂兆點點頭,放下酒囊,暗色中仔細辨了辨她的面色,忽又認真起來。“七娘。此時我同你說的話,你可還能記住?”
穆清輕笑一聲,“頭腦昏沉。卻並未迷糊。”
“那便好。”賀遂兆放心地舒了口氣,好似嘆息,又好似如釋重負。“你且記住,我麾下有一千死士。這是秦王,杜兄與你皆知的。除開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