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大門外。穆清渾身斬榱披掛,呆若木雞地跪在靈前,並不理人,同她說話也無反應。眾人見她的形容,哀傷至深,形如死灰,已然不見了眼淚。只四郎紅腫著雙眼,不斷地抹著眼淚,跟在杜構杜荷兄弟二人後頭,在堂前素白軟墊上跪著迎來送往,焚紙錢燃香燭,叩謝來客。
至午時,天子車駕果然到了府門口,有侍衛率先入內,圍起人牆,將眾人隔在人牆之外,靈前只留了穆清與三子。
李世民一身素白常服,一步一頓地走入正堂,堂內四人有重孝在身,不能起身亦不拜天子。內監燃起三支香,交由李世民親上過香後,便有人來宣旨,授故萊成公長子杜構尚舍奉御,襲萊國公爵位。又命次子杜荷接旨,授尚乘奉御,封襄陽郡公,尚城陽公主。待公主及笄迎娶。
宣旨的話音方落,人牆外雖不敢譁然,大多悄然互交眼色,各人心中無不起了浪濤般的腹議。杜公雖已仙逝,予杜氏的聖眷卻更厚重了。萊國公生前終未能迎娶李家的公主,而今聖人竟以嫡公主出降杜氏,杜氏滔天的權貴並未受杜如晦離世的絲毫影響。看來聖人是鐵了心要將杜氏扶持壯大。原想重新站隊的官僚不覺又悄悄地抹去了先前的念頭。安安分分低下頭沉下心。
須臾,杜氏兄弟三人躬身退出靈堂,兩名內監從裡頭將門闔上。穆清如同一截枯木。始終跪於靈前不曾動過。李世民踱步至她身後,默立了一會兒,壓著嗓子喚了她一聲,“七娘……”聽來全無君王威嚴。透著說道不清的疲憊,“這些年。原來的那些人,一個個都離我去了,有時想來,甚是寂寥。我這一路。若無杜兄扶持,還不知境遇如何……”
他停了話不再往下說,穆清忽然動了動身子。茫然地轉身抬頭望他,竟瞧見他的面頰上掛了一大顆滾圓的淚珠。言語間也不稱“朕”,想是動了真情。
“近日我總無端憶起那些舊事,七娘可還記得那年雁門關勤王,你在商隊中遇著劫匪,恰又碰見我與杜兄行軍途中剿匪,險險地將你救了。還有討伐薛仁杲那會兒,我患了時疫,虧得杜兄將我從高墌一路拖回長安。”李世民不盡的感慨凝成又一顆淚珠,悄然滾落。“每常想重回那烽煙四起金戈鐵馬之地,杜兄運籌帷幄,沙盤謀劃,有他在,我方能安心去搏殺,沒有君臣,沒有朝堂,一帳中皆是同袍弟兄。如今連他也去了,教我如何……如何……”
穆清慢慢轉向李世民所立處,肅穆地展臂伏地下拜,“陛下切莫傷懷,克明想替陛下做的,皆已成事,了無缺憾,可謂完滿。眼下天下已定,邊患已除,朝政順當,百姓歸心,萬事已具備,只需聖上勵精圖治,農商並重,包容四海,盛唐氣象指日便至。若待大唐全盛,國強兵壯,四海來歸八方朝拜之日,他亦當含笑。”
李世民身子猛地一震,回身蹲地將穆清扶起,“七娘高岸深谷,杜兄能得七娘多年相伴,果未錯選。”說著他向著杜如晦的靈牌棺槨深深一揖,“朕語出必行,定不敢教杜兄泉下寒心。”
兩名內監彎著腰,一齊將兩邊的大門拉開,一束耀眼的白直射進屋,李世民掃去臉上的感懷悲慼,回覆了天子之尊,大踏步地走出靈堂,穆清重又定定地在靈前跪穩,又如一截枯木似的一動不動。
府邸內浩浩蕩蕩的喪儀過後,已是三個多月之後,自初夏至仲秋。這一年果真就風調雨順,田間金黃燦爛滿目。穆清素衣素裙,僅以一支銀簪子綰了發,在京郊一片高地上鋪席坐了半日,高地下面麥浪翻滾,農人歡欣,孩童騎牛慢悠悠地走過田埂。
“夫人可曾聽說,去歲這一場蝗災解得甚是古怪。齊國公向聖上諫言,若要解蝗災,必要引蛙蛇入田,聖上竟是準了。驚蟄剛過,各處田地間便有了蛙蛇活動,倒果然奇效,為此齊國公立下了首功。”杜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