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早先擇選出的那兩名一同帶了,原還要她再帶上一名丫鬟僕婦,奈何她嫌累贅,再者江南女子中能馳馬的實難覓,也就作罷。
天剛擦黑,穆清命人熬煮了一碗濃濃的安神湯藥,自新增了微微一撮金洋花及細辛沫子,飲下不多時仆倒便睡。她亟需安沉的一覺,自明日始,又是一場追尋。L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千金散盡(十二)
這日中秋,太陽早無了驕悍氣,到了午後,便漸綿軟下來,柔柔地鋪灑一地。
洛陽城便攏在這樣一片金色的輝灑之下,城外驛道兩邊的十里銀杏齊齊地鋪排著,成了兩匹展開的長長的金黃色綢布。
城內思順坊一逢著節慶,便尤其的喧嚷繁華,自不必說中秋這樣的大節慶。各家的當家主母打著萬分的精神,率領指派著自家的僕婢裡裡外外地奔忙。
惟坊道深處的杜宅,一派沉寂。賀遂管事一如既往地在宅內轉圈,自大門口,到二門院子,兩側廂房一一驗看過。再往裡頭前院轉過,掃去散碎早落的黃葉,撈去院內兩方塘中掉落的焦枯桂子。隨後踏上曲橋至內院瞧一瞧廣闊水塘內蓮葉又殘了多少,順手拔下近前的幾支蓮蓬。
他抬頭望望簷廊頂下的燕巢,燕子早已飛走越冬去了,只留下空空如也的燕巢。呆了片刻,賀歲管事不覺幽幽嘆息,這空巢便如這空蕩蕩寂寥寥的宅子。半天也驚不起一聲響動。
他猶記得仲春時分,闔宅上下皆往江南去,只留他與廚娘,及一名侍弄花草並粗使的小廝看守宅院。臨行前娘子笑語晏晏地告知,頂多三兩月便回的。
一月前,回是回了,卻只阿郎獨身一人,顯著頹喪消沉。他不敢過問如何娘子未回,只見阿郎在家中獨住了三日,不笑也不言語,日日往窖中取酒去,及夜便坐於簷廊下臨水的半榻上,自斟自飲至三更以後,便在半榻上睡了。
第四日卻不再飲酒,自行收拾起行囊。囑託他幾樣事,無非好生看守家宅之類,隻字不提去處,問過幾次,他只道,你且不必知曉,便揭過。到了第五日上。一清老早的。又隨著唐國公領著府兵走了。同行的還有唐國公整一府的內眷家僕,浩浩蕩蕩,路邊擠了眾多瞧熱鬧的。過後才知。唐國公府闔家撤走,撤往何處亦無人知,誰人無事敢去過問國公的家事?
賀遂管事每日這般細細地巡查一遍,整個宅子看過剛好斜陽西沉。正是大門下鑰的時候,如今阿郎不在。無人晚歸,下鑰下得早。
將將大門落了鎖,他轉身剛要離去,門上忽傳來急促地啪啪的門環叩拍聲。直拍得賀遂管事心驚肉跳,外頭的人拍了好一陣門,他正躑躅著。又乍然聽聞拍門聲中夾雜著一個細柔的聲音,“可有人在家?是我歸家了。趕緊開門吶。”
正是娘子的嗓音。賀遂管事慌忙拔栓去鎖,重將大門開啟。門外赫然站著自家娘子,身後跟著兩名不相識的,侍衛模樣的漢子,帶著三匹呼哧大喘的馬。驚得賀遂管事一時塞了舌頭似的,不知要說甚麼好。
“阿郎可曾回來過?”穆清一步跨進門,迫切地問道。
賀遂管事趕忙點頭,“回來過,回來過。”
穆清的眼眸中倏地燃起了兩團火苗,顧不得儀態,欣喜若狂,竟手足無措起來,更是不管不夠後頭那兩位護院,只徑自往裡跑去。
兩名護送她歸來的護院立在門口,進不得退不得,只得先向賀遂管事明示了身份。賀遂管事高聲喚來粗使的小廝,使他將馬牽往角門,再請了那兩人去廂房歇息。因見三人均是風塵僕僕的模樣,急忙又喚廚娘添柴多燒熱水備浴。
待他忙完這一遭,正要往正屋去找穆清,曲橋上行及一半,便見她黯然獨坐於簷廊下的半榻上,痴痴望著殘荷發怔。走到近前,才看清她滿臉的空落,方才還有兩團火苗燃著的眼眸,已然慘淡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