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下來。
果不出十日,齊王與裴寂領著殘兵倉皇而回。趁著天光未放亮,城中各坊門皆未開啟的時辰,寂然從開遠門入了城。
未幾天色漸明,開遠門下回城的殘兵早已不見了蹤跡。眾人的注意力皆聚集在了金光門。離了病榻重披戰甲的秦王,如同這城門的名字一般,仿若渾身上下帶出一縷縷金光。城中的百姓猶如膜拜戰神似的,夾道歡呼。他身後的玄甲郎們一個個裹在沉重的玄色陰影內。銳氣凝結,勢不可擋。
穆清抱著四郎,從城樓上的垛口向下望去,她已不知多少回目送著杜如晦隨軍離去,初始的愁楚不安早已在一次次的磨礪中,演化成了鎮定篤信,隨著年月流逝,她的意識彷彿已與他融為一體。他所確定的,她再不會疑。但凡能從他口中得出淡然的一句“無礙”,她便確信是無礙的,他說“放心”,她果真就不會掛慮。
杜如晦穿過城門洞,自馬上回身眯眼仰望城樓。穆清懷中的四郎用力扭動了幾下小身子,伸出一節肉嘟嘟的手指頭,張大嘴稚聲喚著“阿爹,阿爹”,隨後又“咯咯”歡笑起來,須臾又發覺阿爹不似在家中那樣回應他,且越行越遠,便委屈地癟了癟嘴,作勢便要大哭。
穆清忙哄道:“四郎可是頂頂利害的兒郎?”
四郎慢慢合攏嘴,轉臉認真地盯著阿母的面龐,想了一會子,用力點了點頭。
“兒郎哭鬧,教人聽了去要怎樣?”
四郎毫不遲疑地將短短的手指頭抵在自己肉鼓鼓的小臉上,快速刮抹了幾下,糊在眼中的淚水雖說是收了回去,小眉頭還扭成一團疙瘩,不甘心地轉頭去望身形漸遠的阿爹。
穆清親了親他的小臉,笑道:“阿爹去去便回了,四郎在家好好吃飯,等阿爹歸家,可好?”
四郎茫然地點點頭,撲在穆清的肩頭輕輕抽了抽鼻子。
幾聲輕柔宛轉的笑聲從穆清背後傳來,“四郎蹙著眉頭的小模樣倒是與杜長史極似。”
四郎警覺地從穆清肩頭抬起身子,一雙圓圓的眼睛在說話那人的臉上滴溜溜地直轉。穆清尚未回頭,便已猜著身後說話之人是哪一位,她抱著日益沉甸的四郎已是有些吃力,再要轉身見禮少不得行動拙笨了些,口中卻是不敢遲緩,“見過長孫夫人。”
秦王妃見她這副光景,忙抬手製止了她屈膝下拜,“顧夫人快莫要見外。”說著上前兩步,將四郎仔細端詳逗趣兒了一回,輕輕捏了捏那肉呼呼的小手腕子,笑眯眯地逗道:“四郎與我那大郎年歲倒是相近,日後進宮來,與大郎一處唸書習武可好?弟兄兩個也好有個伴。”
穆清心中咯噔一下,好像嗆進了一口深秋的寒涼氣,心肺間霎時起了一層冷冽。“小犬蒙天恩厚澤,賜了名兒,已是何其有幸,卻不敢不知進退,與皇孫稱兄道弟。”
秦王妃淺然一笑,“顧夫人過謙了。”言辭間心不在焉,目光移向城樓下面。
穆清側目一望,原是英華一身火紅戎袍,身覆了銀白鎧甲,凜然沉穩地騎行在驍騎營前頭,身姿颯爽,卓爾不群,較之長孫氏的嬌美,另有一番奪魂攝魄的動人。
穆清與她一同望了一會子,把不准她的心意,按理說如今她夫妻恭順,也已誕下子嗣,對英華原不該再有甚麼好忌憚的。當下穆清略浮誇地嘆了口氣,“七娘若記得不錯,長孫夫人與英華年歲之差只在一歲上下罷,到底是長孫夫人福澤深厚,已有嬌兒在懷,英華……恐怕還得再耽擱一陣子了。”
“哦?這麼說來英華已是定下了人家?”秦王妃饒有興致地回過頭,“哪一家這樣有福的?可有個準日子了?英華軍功赫然,入男家門後便是向聖上討要個郡夫人的封號也不為過。”她忽然剎住口,許是自己也覺出話中的迫急來,神色微窘,慌忙尋旁的話去掩蓋。
穆清只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