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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根髮絲。與人言談時的意氣風發,密語酌商時的擰眉專注,策謀佈局時的果毅,甚至獨坐楞神時溫潤清淡的神情,她都極細緻地刻繪在腦海中,仿若親手精雕的玉像,每日都要拿出來細細琢磨一番。時至數十年後她已垂暮,眼睛蒙了一層陰翳再難看清東西時,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寸神情,每一根線條的變化,都依然鮮活地在她眼前,時常帶著溫潤的笑,柔和地凝視著她。

將養了一月有餘,穆清的腿漸復了原。竇夫人遣人來下過帖子,三月三上巳節邀她同出城踏春,她有意不想赴這場交際,便以腿傷未愈為由推脫了。那日原是她的生辰,杜如晦執意要拂去所有應酬酒宴在家中相伴,可她卻一味地轟著他往外去,還道:“生辰年年皆有,有何稀奇。”他無奈只得外出赴那流觴曲水的酒宴,只是清早囑咐廚房制了一碗細長溜圓的湯餅,取了長壽安康的好意頭,親看著她吃盡了,方才出門。

待他出門,穆清馬上喚來阿柳,讓她去將花匠帶來。花匠是幾日前賀遂管事替她覓得的,許是機緣巧合,這花匠竟也是從江南來,善植蓮。穆清從箱奩深處取出一囊蓮子交予花匠,便坐於簷廊下,靜觀他熟練地剝弄蓮子的外殼,再將去了一圈硬殼的蓮子散勻了擺入一隻只綁了繩子的細密竹扁籮裡,賀遂管事差了兩個粗使的雜役幫手將扁籮懸吊著浸沒到塘子裡,繫好懸繩,忙了大半日,才將那催芽的一應雜事都料理完了。穆清切切地望著沒在水中看不到的蓮子,似乎能看到它們正竭力吸收著水,靜靜地蓄勢待發,到了夏日便能張開那能遮天蔽日的碧葉。

日暮時分,英華先回的家,累得狠了,等不到晚膳,便自回屋沐浴睡了。杜如晦直至閉坊前才騎著馬,攜了一身酒氣回來。穆清正要用晚膳,見他步履飄浮,忙放下碗筷,快步往後廚,取了些醃漬的青梅,赤爪糕,陳皮,醪糟,去歲秋天收的桂花醃成的桂花飴,煮就一碗醒酒湯,端了與他吃。

杜如晦吃了幾口醒酒酸湯,酒勁壓下了稍許,穆清嗔怪他,“飲了這許多酒,如何騎得馬,倘若有個閃失跌撞了,可如何是好。”他眯著眼,仰靠著坐在錦墊上,手臂隨意地擱在支起的腿膝上,一手揉著眉心,輕嘆說著:“二月間聖上抵涿郡,親頒了檄文要討高句麗。劉敖遞來訊息,稱淮南征兵四萬餘,充作水手弩手,連日奔往涿郡,又命王世充迫著江南富商們出資造五萬戎車,江南諸郡怨聲載道。涿郡和東萊男丁幾近徵盡,耕稼失時,田疇本就多荒,去歲又是大旱,徵齊了糧草餓絕了那一帶的百姓。”

“可知何時開戰?”穆清問到,不待他答,她又狠狠道:“我若是那方男兒,情願落草為寇,如此許尚能保了一命,日後還能得見至親家人。隨軍去了,白白送死不說,家人恐也餓死散盡,再不得見了。”

杜如晦閉目揉著眉頭沉默良久,欲言又止,最後睜開眼道:“確是有個自稱為知世郎的舉了反旗,並不成氣候,小打小鬧罷了。正籌謀著讓二郎主動請纓前去剿滅,三兩下便能收拾乾淨了,旨在立了軍功,握得兵權在手。”只聽他說到這裡,穆清立刻便明白了,他緣何灌了這麼多酒,緣何欲言又止。李世民再神勇超凡,不過是個一十三歲的少年郎,如何能領兵討伐,論到底不過是身邊人扶持著往沙場上歷練去,打著他的旗號去爭兵權。而這個身邊人,便是杜如晦。

終是開始了。穆清垂下眼眸,默然無語。自她立定心志跟著他,便一直在等著這日,躲著這日,從未料到這日真的到了她跟前,她竟沒有預想的傷懷,反倒有些血流上湧,手足和臉俱燒熱起來,她被自己的反應著實唬了一跳。杜如晦言語躊躇,是擔心她驚著駭著,飲了那麼多酒,是為了醉眼迷濛看不清她的哀傷。可他少有地料錯了,她決計不會成為他的負累,倘若真有為她所累的那一日,她寧願遠遠地離了他。

“你要隨軍麼?”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