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退縮了半步。賀遂兆快步上前,將擋到杜淹面前的兩名健僕,一腳一個揣翻在地。雙手舉起長刀就要往下劈。
車內的穆清卻再也撐持不住。聲息微弱地喚阿達。阿達轉頭看她。臉色白得駭人,一手緊抓著簾幔,一手捂著肚子。白底水色暗菱花的襦裙上,已是殷紅一片。阿達驚得失了魂,變了聲調高聲呼喊賀遂兆。此時哪裡還喚得回他,阿達乾脆跳下車轅。隨手提起一件物什,衝上前架住將要劈下的長刀。在他耳邊吼道:“日後再理會這廝,娘子已是不好了。”
賀遂兆聽了這一句高舉的雙手僵在了半空中,杜淹趁勢撤回身,轉身發足跑進坊間。轉眼便已再無處可尋。阿達奪下他手中的長刀,半推半提地將他扔上車,抖開馬鞭。急速往庾宅驅趕。
酒肆周圍那些躲藏著窺視的百姓,見人都跑了。三三兩兩地從遮蔽物後轉出來,相互交換著各自的猜測和看法。有人說是大戶人家的恩怨,有人說是在拿一名私逃的妾室,更有細心的看到其中有庾長史家的馬車,大膽揣測此時說不好與官府有關,那墜樓的女子是官中女眷也未可知。
雖說這市集中每日都有新鮮的事發生,但這令人咂舌的一段卻是鮮見的,這一類的訊息走得恐怕比風還快些,越來越多的人圍攏過來,遺憾沒親眼見著,有好事者正繪聲繪色地學著。
正是沸反盈天,唾沫橫飛時,有眼尖的望見酒肆中又走出一名絕色女子,左右簇擁著不少僕婢,那女子也不戴帷帽,傲然地冷著一張描繪精緻的臉,目中並無他物,亦不理會圍聚著的人群。
也不知是誰低聲說道:“這是薛大郎的夫人。”只這輕輕的一句,原圍觀的人群呼地散開去,各自做著各自的事,路過的低頭快步走開,再不敢窺探一眼的。
顧二孃心內懊喪,心說怎就讓那低賤庶女跑了呢,終究是小瞧了她的剛烈性子,未佈置妥當,也不知杜淹的那些粗布,還作數不作數。心中糟亂,臉上就愈發的難看起來,桃娘見她暴風將至的神色,忙勸慰,“二孃莫動氣,她吃了羅醫士的藥,再這麼一鬧騰,腹中那塊血肉已然是不中用了,如此想著心中也能爽利些,也不全然白費了功夫。”
穆清在馬車內捂著小腹整個人弓成一團,一波接著一波的搗錘攪打似的疼痛自腹部傳遍全身,彷彿聽見賀遂兆的聲音在耳邊響著,急切地向她詢問情況,可她根本不願去想發生了甚麼,更不願知曉眼下究竟如何,寧願讓自己沉沒在劇烈的痛感中,隨著疼痛一陣強過一陣,氣力和神智同時漸漸消散。
接著她依稀感覺到馬車突然猛地一頓,戈然而止,使她受了重重的一顛,一股熱流自身體內湧出,腹部的疼痛一點點平緩下來,整個身子卻不住地顫抖,並非是覺得冷,也不是懼怕,只是不受控制地篩糠似地發抖。
人聲嘈雜起來,不知是誰將她軟綿綿的身子整個橫抱起來,疾步走著,隨後小心地被放置在了床榻之上。她的腦中一片空泛,睜著眼睛卻看不到任何東西,聽到葉納驚慌失措的聲音喚人快去請醫,感受到阿柳搖晃著她的手臂,失聲哭著說,“七娘,七娘,你莫嚇唬我,你哭罷,想哭便使勁地哭出來罷。”
可是她作不出任何反應,沒有痛感,沒有眼淚,沒有驚懼,沒有神智。彷彿她所有的一切皆隨著身體內流散的東西,一起失去了。她重重地撥出一口氣,慢慢闔上雙眼,迷迷登登地任由擺佈。
也不知這樣躺了多久,不久有人來把過脈,有婦人來替她清理換洗,有人以小勺往她口中灌著苦澀的藥汁,有人伏在她身邊低聲啜泣,有人立在她的榻邊輕聲嘆息,有人輕撫過她冰涼的額頭,她都知曉,卻漠不關心,無有反應,好像再也回不到這現實中。
天逐漸暗沉下來,有人來點上燭燈,似乎是阿柳,守在她身邊嘮嘮叨叨地說著甚麼,聲音很低,還帶著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