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一步先下了城樓,在下面大聲催促,“大夥兒都緊著些罷。眼見著就要到了。”
穆清下了石樓,卻尋不見她那匹棗紅馬。想起昨晚沙暴過後便再沒見著了,“那馬走迷了道,尋不回了。七娘便仍與我同騎罷。”賀遂兆若無其事地眯眼笑道,彷彿方才的那番表白並未發生過。她沉吟了一息。倒是爽快應允了。“那便有勞了。”
這日一路順遂,正午時分便由荒漠重回了官道,此地更是乾燥。穆清的嘴唇乾裂了兩三道口子,舌頭輕舔過。便有一絲絲微甜的血腥氣躥入口中。馬蹄踏過,官道上褐黃的沙土揚起,口中又有了細碎沙粒滾動的感覺。她忙將紗帕抖開,甩去沙暴時沾上的沙塵,在頸上圍繞好,掩住口鼻,怎奈衣袍和頭髮上還是落滿了塵土。若非他們一行人跨著良馬,那模樣與行乞之人相去亦不遠。進姑臧城時,盤查的兵丁將穆清上上下下打量了幾圈,與同伴嘀咕道:“看著就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小阿郎,好端端的不在家享福,偏在外頭惹那一身髒泥。”
她無端想起洛陽城東戍守的劉大,向那兵丁拱手抱拳作了一禮,自懷中掏出一緡錢拋去,兩名兵丁喜笑顏開,掂著錢串子揮手示意他們快走。
姑臧城雖不及東都江都那樣繁華,但周邊安定無叛軍匪寇作亂,城中往來亦是熱鬧,尤其是他們一路行來不是露宿,便是粗陋野店,姑臧城竟是最好的一處了。擇了一家看著最是體面的客棧安頓下,機敏的店家瞧著他們一身的塵土色,忙囑咐夥計多備洗浴水,武威極旱,備下那麼多的水用以洗浴,著實奢靡。夥計勤快地遞來擦臉的布帛,又端來剛出爐的肉餡胡餅,熱湯羹,康三郎滿足地向穆清嘆道:“此時此地,竟覺遠勝過你家的棲月坊去。”
疲乏至極,一夜好眠。次日清早她醒來時,賀遂兆已不在客棧內,帶走了兩名護衛,留了另兩名在客棧內守著,想是已去李府遞信。康三郎倒不失商人本性,一大清早溜溜達達地往城中集市上逛去。穆清懶懶地坐起身,下腹的一角又開始隱隱的抽痛,也不曾吃壞過東西,近兩日怎時不時的腹痛,痛感若隱若現,且自下腹而來,她捂著小腹站下地,手指疑慮地在抽痛處輕輕地來回撫著,擰著眉頭胡亂猜測,不覺就走到了窗前,支起窗格,覆蓋著白雪的群山一下撞進眼簾,窗外風呼呼地打著轉自地面騰起,日頭卻很好。她心內嘀咕,昨夜間還是寒冬臘月的,到了晨間已是陽春,好生奇怪的地方。
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阿柳端著水盆進屋,臂彎上搭了一襲簇新的胡袍,“賀遂阿郎走時留了兩名護衛,說是請七娘出去逛時務必帶上,以免節外生枝。要我說呀,此地趣得緊,外頭的婦人,穿甚麼的都有,幾乎都露著臉不戴帷帽面紗,生得也好看,膚白眼大……”阿柳邊碎碎地說著邊替她梳洗更衣,言下攛掇著她上外邊逛去。
“想去看便去罷,一會兒叫上阿達同去。現下可有甚吃的沒有?”穆清揉了揉抽痛感漸舒緩的下腹,笑著應道,“若英華在,還不知要怎樣高興,她是最愛看新鮮熱鬧的了。此番在軍中,約束大,著實要辛苦她一番了。”
阿柳不知該如何接下話頭,說錯了怕惹她神傷,方才聽她要吃食,正藉著這個跑下樓去。不一會兒又蹬蹬蹬地跑上樓,手裡端了一大碗東西。“我如何吃得了這個。”穆清嗔笑著望了望大海碗,裡頭盛放了滿滿的一碗不知何物,形似湯餅,卻更為寬扁,她就著大海碗隨意吃了幾口,便打發了阿柳撤去,又遣她去喚上那兩名護衛與阿達,一同往鬧市中去。
穆清穿著乾淨的新胡袍信步走在陌生的市坊中,不,相較於東都,這根本不能算是正經市坊,黃土夯就的路面,沙塵就在腳下盤旋,周遭的房屋大多也是以黃土壘實,只少數門庭略大些的房子以砂土摻拌著青磚搭建,好像隨時會從牆體上撲簌簌地落下一大塊的黃土似的。果然如阿柳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