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英華見呵斥無果,索性閉了口,冷淡淡地丟著臉,仍由他橫抱著轉入平素她所居的院子。當下這形景,穆清原還想著自己不便進屋子,再一想,雖無聘定,但英華終究一早便說定予趙蒼了的,自己倘若為了躲一時尷尬不進屋,恐是要壞了英華的名節,臉面上也對不住趙蒼,遂硬著頭皮一腳跟了進去。
所幸進屋後李世民便將英華放下,穆清上前驗看傷情,不著痕跡地將二人格擋開。“並不礙事,只腿側中了一箭,好在不深,未傷筋骨,養個幾日便好了。”英華這才揚起笑臉,向穆清道。
“你自養著,莫四處走動,我先回營,過幾日聖駕前獻了俘,再來瞧你。”李世民沉著臉,走向屋門口,面上瞧不出關切,目光卻粘滯在英華綻開的笑臉上,腳下不由錯了一步。
穆清半請半送地將他帶出屋子,道謝不迭,“有勞殿下。”
李世民腳下一滯,若有所思地掃量了她一眼,“與七娘初見彷彿就是昨日的事,一晃十年有餘,原以為江南女子柔弱,撐持不了幾年,不想竟是堅韌至此,想來極是不易。如今天下大定,必有大謝,這大謝前,二郎少不得先奉上隨手人情一份,何如?”
穆清側頭凝眉,“不知殿下所指……”
李世民呵呵笑了兩聲,笑聲中卻聽不出甚麼笑意來,“待明日見著克明,他自會同你說起。介時還請七娘笑納,莫要推拒了才好。”L
☆、第二百章 李代桃僵(十七)
次日正午,明德門大開,自明德門至朱雀門,一整條朱雀大街上充斥了一股子濃烈而黏稠的氣味,那是鐵器與血腥混合著的特有的氣息,長長一溜的囚車後頭跟著蓬頭垢面,滿身血汙的戰俘。
街面寬廣,大街兩側的圍觀民眾瞧不清哪個囚車內是王世充,哪個是其內眷高官,只一味地胡亂指點謾罵。向來敗者為寇,囚車內的王世充倒是平靜,淡然地闔上眼,外界的響動充耳不聞。
開城降唐之時,秦王親口允諾不殺,左右他沒有這個臉面食言,自己的命算是保了下來。能保住性命已是天大的喜事,誰還在意那些螻蟻的謾罵輕鄙,只要根基尚存,捱過幾年,待老王辭世,新王登基之際,指不定還能趁此翻出個大浪來,渾水中那麼攪一攪,又是高高在上的達官顯貴,照樣還是碾碎螻蟻如吹口氣的狠角色。
隔開兩駕囚車內的人卻全然不似王世充這般篤定,杜淹亦未在意浪湧般襲來的聲討和嘲諷,他背靠著囚車,臉埋入屈起的膝蓋內,只留了一頭花白的亂髮隨著囚車的顛簸絲絲髮顫。這一路之上,他不禁將這些年的細細品啜了一番,十餘年前江都爭妾一事,如同一根尖利柔韌的魚刺,梗在喉口,掐入血肉中。
直至獻俘儀式完結,被投入泛著陰冷潮氣的牢獄中,他仍是未能想明白,就是為了這麼一個姿色儀容並不十分出眾,家世又零落飄散的女子,非同杜如晦置那一口氣不可,當初究竟是教甚麼迷了心竅。以致於後頭害了他尚未出世的長子,及後更是添了杜茂行一條性命在手上。偏那時氣盛,縱了杜楚客回杜陵,還修了一封作死的書信予杜如晦,若那時不生這麼些事端出來,只教兩人一齊在東都喪了命,這筆賬許是還能賴上一賴。而今想來,自是後悔不迭。
杜淹從胸中長吁出一口氣。過於深重。心口隱隱發慌,他暗暗搖頭苦笑幾聲,同自己道。罷了,罷了,許是自初始便不因那顧氏庶女,另有一些深糾血脈中的恩怨。借個由頭抒發出來罷了。若不是那女子,換做旁的甚麼緣由。亦是逃不過今日的結算。照著這一路杜如晦權當不認得他的意態來瞧,大約再無生望了。
隨著他的苦笑在面孔上慢慢消散,眼眶倒忍不住熱了起來。不待熱淚湧出,牢房門上的鐵鏈“嘩啦啦”地響起。兩名獄卒走進牢內,冷聲喝道:“哪一個是杜淹?”
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