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身子被甩向車壁,彷彿猛烈撞擊的疼痛才是她所期望著的。
卻不曾料到,期望的疼痛並未到來,整個人跌入了一片渾厚溫暖中,熟悉的氣息立時從四面八方包裹住她。她睜開眼,抬頭正對上杜如晦無底深洞般的眼眸。
“我……我將事情搞成這副光景,你若怪我,我絕無怨言。”不知他何時醒了過來,她頓時不敢面對,心口一陣陣地絞痛,“可是你還活著,還好好地活著,我便永不後悔做了那些事。”
杜如晦抬手以掌心覆蓋住她紅腫得不成樣子的眼睛,手心裡的凉溼教他猶如剜心。“不必說了,原是我的不是,教你一人承受那些事。對不住,穆清,是我對不住你……”
穆清心底抽絲一般抽出最後一絲疼痛,他在說著的話,他的臉,連同他身上令她安定的氣息,瞬間消失不見,她將自己拋入一片無邊的黑暗中。
此刻另有一駕馬車,賓士在燦如黃金的銀杏林道上,皇家的威儀使得路上的車馬行人無一敢與之同道而行,馬車所過之處,揚起一地碎金,一直延伸至盡頭的禁苑宮牆。
“四郎要與姨母一同住在弘義宮麼?”車中的孩童仰起光潔圓潤的小臉問道。
“四郎不喜歡和姨母一處麼?”披慣了戎甲的肩膀在豔色的寬袍深衣下不自在地抖動了兩下,牽得頭上長長的步搖亂顫。英華乾脆探頭出去張望一眼,弘義宮的輪廓已在遠處顯現。
身邊的四郎扯了扯她的衣袖,“往後四郎要跟著姨母學拳腳騎射,也要好好唸書,好快些長大去尋阿爹阿母。姨母你可應了我?”
英華暗自嘆息了一聲,笑著捧起四郎的小臉,“姨母自是應的。”
車轍上最後一片金色的扇葉被軋入了黃土道上,馬車不帶一絲猶豫地駛入弘義宮的側門。L
☆、第二百零九章 千鈞一擊(一)
武德七年的夏天竟是出奇的涼爽。滿洛陽的槐樹長到了極盛,樹葉子未經烈日炙曬,反倒浸潤了幾場酣暢淋漓的大雨,越發的青嫩欲滴。
許是因靠著洛水,緊鄰南市的思順坊中,槐樹生得尤其好,枝葉舒展,華蓋重重,使得思順坊較之旁的市坊,更添幾分綠意。
這日清早,阿柳殷殷地望著將滿十歲,個子已快與她同高的兒子坐在院子裡背書,又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日子,想來七娘與阿郎原講定的歸家的日子都在今日。她自後廚取過一隻竹籃,挎著往後院去捋嫩槐葉。
天雖不熱,到底是盛夏,二人在外頭奔波了幾日,既歸了家,總要有一口清爽新鮮的吃食才好。大暑天裡,沒甚麼能比一碗湃過兩遍井水的槐葉冷淘更適宜的。
阿柳踮起腳,盡力去夠枝葉間最嫩的葉片。這三年來,她眼睜睜地看著穆清時常對著阿延或坊間別家的孩子發怔,每自長安回來後,總要失魂落魄上三五日。又瞧著阿郎日日在思順坊與天策府之間奔忙,有時至深夜閉坊後方回,回至宅中後,書房的燈火常徹夜通明。她也會跟著心焦,卻使不上力,能做的不過是將這個少有僕婢的宅子打理穩妥,飲食上料理周全罷了。
三年前,她跟著穆清與杜如晦自長安倉皇出逃,出了延平門,親眼見著寧遠將軍賀遂兆假扮杜如晦,*其身,令世人皆以為杜如晦已亡故。原以為向南折返,是要回餘杭老宅的,不料卻並未走遠。竟是徑直回了東都思順坊的舊宅子。
此後聽聞太子遣人往金城庾立的舊居去尋過穆清,也去餘杭打探過,皆未果,只因忙著剿滅相州盤踞的劉黑闥,這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過後不久,穆清便每隔三五個月,換了裝。充在康家進長安的商隊中。混入長安,由弘義宮的宮人悄悄接進宮,去看一看四郎和英華。傳遞杜如晦的書信,並將秦王開設在洛陽的天策府的情形一一告稟。
阿柳精心地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