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般小吏,又是初次相見,是司直竟然一口就叫出了字來,看起來巡查之前,功課做得挺足啊。還好我廣陵上下盡皆清廉、勤勉,不會被他挑出什麼錯來。
是勳知道陳矯之字,那是理所當然之事,此人亦日後之曹魏名臣也。一直做到尚書令和司徒,史書有傳。他前世通讀了好幾遍《三國志》,又豈會淡忘?
當下跟隨著陳矯等人進入城內,前往郡署。到了後院門口,陳矯就止步不前了,是勳也把諸葛亮、郭淮等留了下來,自己昂然而入。果然,就見一位婦人牽著一個小孩子在院內相迎。
是勳打量這婦人,隱約可見昔日營陵是氏宅邸內一度驚豔的那位女公子的形貌,只可惜,老得太多了……難道陳元龍苛待你了嗎?還是廣陵這兒水土不好?我家幾個媳婦兒的變化都沒那麼大呀。
是氏夫人行禮道:“見過七兄。”然後招呼身邊的小孩子磕頭:“快來拜見七舅。”是勳先朝是氏還了一禮,然後伸手把旁邊正磕頭的小孩子抱起來——嚯,還挺沉——“此即肅兒麼?”
是氏嫁給陳登,生下一子,起名叫做陳肅。是勳觀書只看大略,常忽略很多細節——在原本的歷史上,陳登雖然未娶是氏女,所生的兒子也叫陳肅,沒啥本事,要等曹丕稱帝以後,才追錄其父前功,任為郎中——從陳珪開始的超常智商,到這兒就算用完了。
是勳抱著陳肅,向是氏探問陳登的情況。是氏嘆息道:“仍為舊疾,胸悶乏力,面赤而燥也。”於是領著是勳進入內室,而陳元龍已經在榻上爬起了身,倚靠著枕頭正大喘氣呢。
是勳放下陳肅,坐在榻上,拉著陳登的手詢問病情。就見陳登整個人都比上回相見的時候瘦了一大圈兒,然而面色赤紅,精神卻貌似很亢奮。他笑著對是勳說:“舊疾爾,已用藥,三日即可瘳也。未能遠迎宏輔,勿罪。”
是勳指著陳登問是氏,說這傢伙還在不要命地吃魚生嗎?是氏說有我管著,如今吃得很少了,而且如你所言,配以紫蘇,就以熱酒……陳登急忙插嘴:“宏輔之方甚佳,魚膾以紫蘇裹之,其味妙不可言也。”
是勳多少有點兒哭笑不得,說我讓你吃魚生的時候配紫蘇,是為了殺蟲去毒,不是讓你飽口腹之慾的。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陳登吩咐是氏領著兒子出去,趕緊整備酒食,款待是勳。等妻子出了門,他突然沉下臉來,問是勳道:“聞都中有人進言曹公,欲使我別守它處,真有此事否?”
是勳點頭,說確實有這種議論,都認為你久鎮廣陵,兵馬強壯,恐有尾大不掉之勢,如今孫策已死,江東不足為慮,因而須將你調去別處。陳登冷笑道:“此皆無識之言也!孫策雖死,孫權今領其眾,有張昭、周瑜等為輔,收攬吳中士心,恐異日為國家之禍,不在孫策之下也。”
是勳說這我明白,所以我也在曹公面前進言啦,說廣陵離不開你。只是你也需要限制一下飲食,注意一下身體啊,你要是經常這個樣子,誰放心把大江下游放給你鎮守?提醒陳登一句以後,突然轉變話題,詢問起江東局勢來——
“勳在途中,但聞朝廷分州於揚,未知其事若何?”陳登輕輕搖頭:“孫賁、張昭、周瑜皆辭任命矣……”人家根本不在乎名位,仍然牢牢地團結在孫仲謀周圍,即便孫權雖然掛著吳縣侯的爵位,正經官職仍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陽羨縣長,那也無所謂。
是勳說我已經料到啦,看起來,欲平江東,全得靠你與太史子義、魯子敬,只要把水陸大軍都訓練成了,即可以武力破之——想搞分化瓦解的小陰謀,恐怕是行不通的。聊著聊著,又繞回來說到陳登的病情,是勳就問啦,你吃的什麼藥啊,管用嗎?
陳登道:“前日華元化途經廣陵,親為寫方,但云可療一時,不得根治也……”是勳聞言猛然站起身來:“什麼,華佗見在廣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