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竣池,池上一座小木樓,簷邊垂長春藤,像不能捲起的素簾,殿頂懸掛羊皮宮燈,淡黃的色調,柔和靜謐,似一團明月在池面上飄忽。
深夜,銅鏡前連城為那加梳髮,他依舊一身黑衣,鳳眸半掩,素淨的臉在凝思中煥發光華,但黑衣裹住消瘦如骨的軀體卻越發的空虛。
“我記得早年初見你時,你穿的是白色!”連城低語,手上的木梳傾瀉而下,那加閉目一笑,輕輕謂嘆:
“年少時偏愛白衣,怕掉黑髮絲;現今偏愛黑色,怕掉白髮絲。”
連城手指一頓,輕輕撥開,藉著幽暗的燈光,果然見手邊髮絲間縷縷斑白,芒絮似地。那加動了動盤坐的姿勢,摟住雙膝,撇過臉撒嬌似的說:“連城,他們說你琴彈的好,可否一曲?”
連城放下手中的木梳,莞爾道:“獻醜!”
寢殿右偏是一琴臺,連城走了過去,芊芊玉指輕撥琴絃,算是試音,那加將身子偏了過來,依舊那個姿勢,像極了倦怠的黑貓。
“這琴臺是為你設的,可惜你今天才見著,我每日讓他們擦拭,怕見著你的那天聽不到你彈的琴!”
連城用手輕輕摸索一塵不染的琴臺,微微一笑,桃白的指尖上挑,一聲清脆的絃音自弦間幽幽傳來,空靈似露珠滴落在寧靜的湖面。那加心頭一顫,彷彿撥動的是他的心絃。絃音珠串落玉盤般地響起,由細微到清亮,由幽怨到明快,穿破了雲霄,再從雲霄翩然飄下,天花般地墜落。
那加輕輕晃動身體,和著流水的韻律,那一刻彷彿生命的繁花應聲而落,還給水流……
不知過了多久,琴聲漸小,那加如夢初醒地睜開雙眼,見連城已坐在身邊對著他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搔頭,道:“我是陶醉了!”
連城笑出聲來:“我看你是累了,早些睡吧!”
“別!”那加拉住欲起身的連城,“再陪我說會兒話,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陪著我了!”
連城拍了拍他拉住自己袖口的手,笑著說:“那我泡杯茶給你提神!”
那加一聽皺了眉頭:“我不喝茶,我喜歡……”
“你喜歡清晨的雨水,對不對?”連城搶過話走到桌前忙碌。
那加對著連城的背影木然地點了點頭,卻聽連城兀自說道:“那無根之水雖說是上天之物但也未必是乾淨的東西,還是茶水好些,煮沸過的終沒了雜物。”
“我倒是喜歡那個味道!”
“什麼味道?”連城撇過臉問,見那加微仰著臉,神遊似的表情。
“塵世的味道!”
“噗哧”一聲,連城笑了起來,捧著茶具坐回那加身邊,然後點了點他的頭說:“你才多大?好像是位看破紅塵的老僧似的!”
那加也跟著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又仔細地去看連城:“你相信前世嗎?”
連城忙著手中的事偶爾抬一抬頭,沒有回答。
“我就想,人是不是真的有靈魂,如果有,萬一靈魂不願投胎,那地府該有多擠啊!”
連城抬起頭怪異地看了一眼一臉深思的他,心想這孩子天馬行空的思維習慣還是沒變啊!
“哪能由得了他們,咱們做人不也身不由己嘛,你以為做鬼就做的這麼自由?”
那加聽完一愣,笑著說也是,連城拉過他一起泡茶,不讓他再胡思亂想。
“看清楚,第一泡切記迅速倒掉,清灰塵,這塵土對身子不好,以後別再喝雨水了!”那加點了點頭。
“第二泡浸久些,這樣甘甜,你愛甘醇還是清香?”她問,那加不知所以的搖了搖頭,連城低首為他倒了一杯,芳香四溢,那加頗有興趣的啜了一口,果然香甜。
“好喝嗎?”連城歪著腦袋問,那加使勁點了點頭,惹得連城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