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總覺得不夠,覺得虛過,因為沒有人會來記著你,豐盛地在活,壯烈地死去,或者平平淡淡地活,默默無聞地死去,結果都是被人遺忘,遺忘。自認為生命已經不辜負,已經活得很用力,在別人看來,你只是在偷懶地做一項功課,無法證明,肯定關於意義或者價值之類的概念,不存在真實答案的幻謬,虛假世界。當有人說只要有基本的溫和飽,有鋼筋水泥和高樓大廈,人們就可以去追求精神需求,於是,利用別人的感情為自己的感情,相信別人的感情而受騙受傷,受了傷還繼續依然去相信別人的感情。
或者或者的事情吧。
失去自己的稜角,也是在瞬間的事,沒有經過什麼大風大浪,只不過偶的被人踩碎自尊,才知道自己愛自己才是最真實的,抬舉你的貶低你的都不是永久定論,都只是一種假設,有它無它都與現實無關。
然後去看清這個世界,把自己塑造成方方塊塊,容易被裝入,只在十歲之前,被大人問起理想總說要過不一般的什麼非凡人生,長大了才發現你掉進人群還是挑不出來,久而久之,也懶得管什麼同化埋沒,只是不想再踮著腳走路了。
少時,記得在一個下午,炎熱的夏天,突然下了一場陣雨,還以為它能帶來涼意或者一點風,沒想到它只是把地下的熱氣蒸發上來,噁心,悶熱。四處蟬鳴,震耳欲聾,有孩子在厲聲尖叫,婦人破口大罵。河流裡都是沸騰的熱氣,河底髒物上浮,惡臭熏天。木橋滾燙,走上去搖搖晃晃,陽光讓人昏厥,空氣使人窒息。
暈眩,熱,面板灼燒般的疼,汗液黏人。然後她入水,一頭栽進泥淖,最後一刻的一切是安靜而幽涼的。
她剛滿十歲,在外婆家的暑假,沒有大山,只有田野和小河,像盛開著的火爐,一加熱就沸騰了。
睡了三天三夜,外婆每天哭著跑去那座小橋上叫她的魂,要她早點回來,這是後來外婆說的,她醒來,失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說話,很沉默。
四年後,進入青春期,能想起來的事就是與父母爭吵,吵架,天翻地覆。
暑假未到,夏天已來,因為什麼他們又在爭吵。她慢慢出汗,汗珠掉進眼睛,眼皮很快把它眨進去,她剛記著抬起手去揉,忽然,一個用力的撞擊在她的臉頰,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周圍的一切都是嗡嗡作響,父母說什麼,做什麼她已全然不知。昏天暗地以及暈眩,記憶裡那窒息,恐懼,悶熱,鳴噪又浮現。
自此,她變得慢而淡。
朋友也越來越少,話語從不大聲,與父母幾乎再未說過什麼話,對這個世界陌生而淡遠,如此活著。
上大學,進入城市,在底層過活,慢慢地往上爬。
她第一次參加公司的合作會,第一次長久注視一個男人,全神貫注的,一動不動,似只是個那個十歲失卻記憶的小女孩。
天真,脆弱。
她在公司做銷售,賣笑臉,低三下四,低聲下氣的工作。
而那個男人,是合作的設計公司的設計師,手指修長。
他高高地,像一棵樹,舒展他的涼爽和遮蔽。
會後,她跟著他,遞給她自己的電話,其實在會上那個男人就已察覺了,他剛想和她說話,她一閃身已經不見了。
他沒有關係那個電話,只是偶爾會想起她的眼神。
她不知道該如何訴說,只是,他是一棵樹,她只是覺得他是一棵樹。
他叫她June,他是海羅。
他有一個女朋友叫作姍或者Sun,她並不確定,是個模特。
她看見他,用自己的唇去靠近他的唇,吸他口裡的氣味,有淡淡的菸草味和薄荷氣味。
想用眼神去記住他的眼神。
頭髮上的頭屑,灰塵,面板上的汗液,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