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漫無目的地四下看看,但又不時低頭用紙筆寫些什麼。那官健跟了鮑大有些時日,也學了些相人的本事,這時低頭對鮑大道:“這人獨坐了好一會兒了,時不時拉住個貨郎老婦問些什麼,接著就在紙上寫寫抹抹。嘿,是不是什麼賊子趁著白天先來踩點的?”
男子恰好在這時回頭,無意間觸到這邊人探究的目光,很快就把視線移開,讓人更覺可疑。只見那背影靜止了稍許,站起身付了茶錢後準備離開。
鮑大叫上那名健兒,待男子走出一段距離後便悄然尾隨其後。留在原地的幾人過後醒悟地惱道:那老貨又逃了他們一頓酒錢!
男子並未察覺到有人跟蹤,一路踱踱停停。二人正猜度這是往何處去,便見他已走到了臨近的金石街。
這條金石街是守捉城裡難得顯出些浮繁的地方,鮑大這樣的精於市儈之人自是再熟悉不過了。近些年各地方常有動亂起義,許多沒落大戶的奇伎珍玩或被不肖子弟賤賣,或經盜匪之手輾轉於此;這裡又有西域商人偷運入境的玳瑁、木樨、螺黛、象牙等特產,若有運氣在其中挑到一件兩件寶貝,真可說是天降橫財。所以雖然此處大多時賣的是些粗陋的贗品,但至今仍保持著獨有的生命力。
今日,這條街上最大的店面裡,夥計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擦著只生了銅綠的香爐,一邊拿眼瞟著今日已經第二次站在這店裡的男人,卻不知,自己正和對方一併落入了暗中四隻眼睛的監視之中。
“鮑大,怎的還不動作?”健兒問他。
鮑大卻只是看著,“且不急。你細細看那男人,他雖打扮遮掩,但極是乾淨講究,連細節處也十分計較。而且,身上那一股清高迂腐的書卷氣總是假裝不來的,你真覺得他是什麼流民賊匪?”況且他這一路尾隨,看得分明,男子走進店裡受到招待的時候,神態舉止坦然自若,要看些什麼或將東西放回原處,他從不自己動手,而是溫聲指示夥計,或手一伸,再自然不過地放回別人的棧盤裡。逢大的店面也就算了,連小攤小位也是如此。他自己似乎都沒有察覺到這種矜貴的習慣在這種市井之地有多怪異,但這更證明了他是常年受人服侍尊敬的。
不過,鮑大也不因此就認為此人會是他們要找的觀察使,因為看他一路不時與那些攤主店家交談問價,都分明是一點不知民生疾苦、人情世故的樣子。鮑大思忖著,一邊依舊不錯眼地盯著那大敞的店面,“這不是犯人,而是不知哪裡的貴人呢!”
男子在店裡停停顧顧,不時抬頭望一眼與廳上僅一簾之隔的內室,似乎在等待什麼。
“用的是生絹呢。”他再一次停在了一幅仕女圖跟前,湊近看看,又回頭道,“皴法也不太自然。二百八十七兩的價,確實高了些。”
夥計抬起眼皮搭他一眼,丟開布頭道:“畫便是這樣了!做買賣本就是看對了眼你情我願的事,官人既然嫌貴,大可以不買。從早上開始便一次兩次來這店裡蹭地,臨了還要聽你嚼舌?讓人聽了去,平白壞我們的生意!”
那男子一看就是從來只聽過溫言軟語的,何曾被人這樣搶白,也不會發怒,只是不知如何應對,為難道:“我只不過……”
話音未落,便見內室的簾子“嗖”一聲掀開,一個身影幾步走到男子身前,衝那夥計道:“你這夥計,好不恭敬!我們花三百兩與你買幅畫,倒是連多問幾句也不能了?”原來是一身材細挑的的女子,身上裹著輕軟的水緞子綠裙,眼角吊起,下頜倨傲,顯出些潑辣刻薄的麗色。
夥計一見她,聲色就有所收斂了,“小的不敢不敬,只是這兒就是這麼個有真有假的規矩!”
女子冷聲道:“那我們也有討價還價的資格!連你們掌櫃的談生意都不敢是這態度呢,你多大的官兒?”
夥計訕訕地退避了。男子便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