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東西的鴨子。這是一頓豐盛的飯。栗子多得從鴨子所有的縫線中漲了出來,母親像她一貫的那樣,好得過了頭。鹽瓶和胡椒瓶部分是銀的,餐具全部是銀的。孩子的臉今天紅撲撲的,這讓母親很高興。但願這紅臉蛋不是因為生病發燒。母親用嘴唇試了試埃裡卡的前額,上飯後甜食時還要用體溫表量一下。很幸運排除了發燒的原因。埃裡卡非常健康,這條母親羊水裡的魚,養得很好。
冰冷的氖光燈嘶嘶地響著,光線流水般漾過冰激凌店,穿過舞廳。在微型高爾夫球場的標誌杆上懸掛著燈泡串成的葡萄,光流冷冷閃爍。像她這個年齡的人習慣靜立在腰子形矮桌前,桌子上放著玻璃高腳杯,長長的小勺像冰涼花束的莖稈,在杯中上下翻動。褐色的,黃|色的,粉色的。巧克力的,香草的,覆盆子的。冒著氣的彩色冰激凌球被天花板上的燈光染上近乎單調的灰色。閃閃發光的冰激凌分割器粘著冰激凌絲,等候在盛滿水的盆裡。在不必刻意表現的無拘無束的快樂中,那些年輕的身影定格在插著彩色小紙傘的冰激凌的塔前,在傘之間嵌著用雞尾酒櫻桃、香蕉塊、巧克力屑組成的鮮豔奪目的卵石。她們沒完沒了地叉著冰窖裡的冷食,冷上加冷,或者她們毫不在意地隨它們融化掉,因為她們要忙於交談事情,這比享受冷食更重要。
只有在她審視這些時,她的臉才變得輕蔑。她把自己的感覺視為唯一,如果她觀察一棵樹,她從一粒松果中可以看到一個奇妙的宇宙。她用一把小錘叩診現實,像一個熱心的語言牙醫;普普通通的冷杉樹梢在她面前堆積成孤寂的雪山之頂。七色光譜渲染了地平線。一些不可知的巨大的機器從遠處開過,輕微的隆隆聲幾乎聽不見。那是音樂的龐然大物,詩歌的龐然大物,用巨大的偽裝布遮得嚴嚴實實。千千萬萬個資訊在她訓練有素的腦子裡閃過,瘋狂得猶如一朵喝醉了的蘑菇雲,顫抖著,瞬間升騰起來,又像落下的鉛灰色的幕布,慢慢降落到地上。纖細的灰色塵埃頃刻覆蓋了機器所有的毛細管和活塞、所有的試管和冷凝蛇形管。她的房間完全成了灰色的石頭。溫度適中,不冷也不熱。窗戶上的一條粉色的尼龍窗簾在沙沙作響,並不是微風吹拂而動。室內全套設施一塵不染。沒有人住過。沒有人用過。
鋼琴鍵盤在觸控下開始歌唱。文化廢墟的巨大裙裾窸窣作響,輕輕地從四面八方湧上前來,一毫米一毫米地合圍。骯髒的罐頭盒,粘著殘羹的油膩盤子,汙穢的刀叉,發黴的吃剩的水果和麵包,斷裂的唱片,撕碎、揉皺的紙。在其他各處,浴盆裡的熱水噝噝地冒著熱氣。一個女孩不假思索地試一個新發型。另一個選一件緊身襯衣配一條緊身裙子。鞋是新的尖頭皮鞋,還第一次穿。電話鈴響了。一個人摘下話筒。一個人在笑。一個人在說著什麼。
在她和其他那些人之間拖著寬闊無比的垃圾帶。有人在燙髮。有人在協調指甲油與唇膏的顏色。錫紙在陽光下閃光。一束陽光射入叉齒、刀刃。叉子就是叉子。刀子就是刀子。微風輕輕襲來,洋蔥皮悠悠飄起,粘著覆盆子甜汁的薄紙飄起。壓在底層的早先的腐敗物已化為塵土,為面臨同樣命運的腐爛的乳酪皮和瓜皮,為玻璃碎片和灰黑色的棉球墊底。
母親用力拉緊她的韁繩。兩隻手已經向前抬起,彈奏並複習勃拉姆斯的作品,這遍彈得好些。如果勃拉姆斯繼承了古典藝術家的傳統,他會十分冷酷,但他耽於夢想和悲傷,他是親切感人的。母親還遠遠不能被感動。
一把金屬勺就這麼插在正在溶化的覆盆子冰激凌中,因為一個女孩急著要說什麼,而她的話讓另一個人直笑。另一個女孩在她高聳的髮式上扎著碩大的有珍珠母光澤的髮夾。她們兩個透過動作互相熟悉起來!女性的特點來源於她們如潔淨的溪水般的肢體。一個膠木的粉盒開啟了,在鏡子表面塗抹了一些冷粉色和一些濃重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