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雲不一會就離開了這裡,中庭頓時空曠寂靜宛如平時,只是多了那一灘鮮血,一具屍體。
夜風中搖曳著庭中的樹枝,花木婆娑聲中,彷彿連天邊遊雲都遠離了此間,只剩下碧落黃泉間這一幕,讓人無語凝噎。晨露站在這幽深庭院裡,雪衣被夜露浸透,亦不自知,她的面龐雪白晶瑩,沒有半點淚痕,只有那唇邊被咬破的血滴,蜿蜒而下。
彷彿是失去魂魄的軀殼,黑眸中不見往日的顧盼清揚,只見濃黑沉重。冥冥中,有誰在嘆息一聲,又彷彿有什麼碎裂,發出一聲清響。血月朝著林中墜落,黑黢黢的枝椏間,只見破碎的殘光華暈,卻更添妖魅。
十一月十三,靜王作亂,叛軍攻入神武門,京營將士奮勇抵禦,激戰一夜後,終於在破曉時分等來援軍,將之一舉殲滅。
隨著這驚心動魄的宮變落幕,朝中掀起了追查亂黨的風潮,無數顆頭顱在菜市口跌落血汙,又有幾十家大小官員的府邸被查抄圈禁,暴風驟雨中,一道上諭並不引人注目。
“一應太后鑾駕注輦,從即日起收歸內務府管制,從即日起,停用太后寶印。”
老於朝政的人,卻一眼就看出,這是廢黜太后的先兆了。
但此刻人人自危,都怕與亂黨粘上關係,誰也不敢在這時候拂逆皇帝。
靜王在京中經營多年,平素又任性俠義,各位朝中大臣無論親疏,都與他相熟,不免在家中戰慄不安,生怕一覺醒來,已成了詔獄的階下囚。
三日後,京中的動亂終於平息下來,皇帝殺盡了幾百人,卻也不欲廣加株連,於是朝政終於逐漸回覆正軌。
“她仍是把自己關在寢殿裡,不吃不喝嗎?”
皇帝關切的聲音中帶了怒氣和焦慮,他一揮袍袖,強行推開大門,進了寢殿。
澗青面有難色,猶豫一直,終於還是沒有跟進。
素來清雅的寢殿裡,如今卻是香氛迷離,氤氳恍惚間,重重的玄紫鳳紋緞被中露出女子的一頭烏髮,直垂著披瀉而下。
皇帝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揭開緞被,正迎上一雙大睜著的眼,深寂渙散,如同一泓噬人的清澈死水。
宸宮 第六卷 第二百零四章 忘川
“你怎麼了?”
他一時驚駭,心痛得皺起眉頭,“你不吃不喝,到底是為什麼?”
晨露微微抬頭,黑眸中仍是一片茫然。
“我只是倦了。”她低低開口道,聲音微弱,完全不似平時。
皇帝也不再多說,緦為她裹上毯子,將她打橫抱起,也不理那零落的通天鮫紗帷帳,徑直出了寢殿。秋日的中夜沁涼入骨,深露浸溼了人的鞋襪,皇帝抱著她,一躍上了屋簷。
琉璃瓦在夜色中散發著淡淡幽光,皇帝將衾毯抱緊,卻毫無褻瀆的念頭,只覺得伊人這一刻脆弱至極,需人憐惜。
“還記得這裡嗎?”他輕聲問道。
“那時梅嬪出事,我一時心灰沮喪,是你在此吹笛,讓我豁然開朗。”
溫熱的肌膚相觸,錦衾重疊間,他彷彿能嗅到她髮間的清雅幽香,那並非是宮中女子常用的薰香,而是白梅一般冷潔自然。
“看這夜空……”
他指了指繁星閃爍的蒼穹,“千萬年一如此景,一旦仰望,便覺自身渺小,什麼憂愁煩惱,在它面前不過是滄海一粟,不值一提……”
“人的性命著實短暫,萬事的緣由可以不提,但是人與人的爭鬥和仇恨,卻是至死不休的。”晨露低喃道。
“若是有一日,你輾轉反側,一心一意到取仇人的性命,到頭來,他卻先一步步入黃泉,那你這亙長的仇恨,又要如何排遣呢?”
她彷彿是問元祈,又彷彿只是自語。
“你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