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章結束,傻笑換隻爪子接著演奏,這回急風驟雨排山倒海而來,它已經完全沉醉其中,根本不去理會遠處門檻上坐著的嘉羽和尚平笑得前仰後合。
上午離開梅紋家之前,嘉羽將她抱上床,蓋好棉被,並接了杯清水放在床頭,不知現在她是否仍在昏睡。如果起床拉開百葉窗,她會看到一週以來最好的天氣,風駐雲歇,氣溫回升,陽光普照大地,顏色和形狀都很古怪的建築高低錯落,貼著大地將觸角伸向天邊。
傻笑大約玩得餓了,終於拋棄腳踏,顛著小步跑回家去了。嘉羽和尚平無戲可看,就點起煙來天南海北地聊。尚平說這家房東是個孤苦的老太太,頭髮花白,面龐清瘦,耳朵不夠靈光,走路也不大安穩。她丈夫早亡,獨子前些年到南方工作,一去杳無音訊,留下老人孤獨的生活。她極少出門,只是偶爾清早去市場買些新鮮菜蔬,更是從不與人聊起自己,若不是有一次尚平在上班路上見她提著菜,步履蹣跚,趕忙上前接過籃子,扶老人回家,也許連這些都沒有機會知道。
嘉羽環顧眼前高高低低的圍牆和紅漆斑駁的大門,努力想象著當初三口之家其樂融融的景象,在那些美好的歲月裡,會有人料到她日後夫離子散晚景淒涼的結局麼。
尚平抽了口煙繼續講,據說這片馬上就要搬遷了,要建成那種寫字樓,他指著四周的灰色樓房。很多附近的拆遷戶都已經等不及了,因為這筆搬遷費不是小數目,還能從此住進體面的公寓樓。但是老太太的生活無疑更加艱辛,她會因為不會用電梯而步行上下樓,她會找不到市場的方向,她會失去所有的房客,只剩傻笑陪伴左右了卻餘生。
也許或早或晚,每個人都會如此,那不是誰的錯誤,只是種無法逃脫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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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43節
嘉羽敲敲房東的門,一串輕輕的腳步聲,門吱呀開啟。風蝕刀刻的皺紋佈滿老太太的臉,眼裡落了霜白,泛不出一絲光澤。但老人家的精神還好,說話雖然沒什麼力道,語氣裡還是聽得出開心。
嘉羽自我介紹一番,說如果今後遇到困難,無論大小,只要他跟尚平能幫得上忙,請老人家別客氣,儘管吩咐。他一字一頓講得很慢,然後遞上他們的手機號。老太太揮揮手,說這裡沒電話,不過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如果有事,我就直接敲隔壁的門。
她請嘉羽進屋坐坐,嘉羽婉拒了,因為他看到傻笑正躲在老人的身後警覺地向這邊觀望。走出幾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轉身回來。
奶奶,院子裡的腳踏車是您家的麼?
是從前我兒子上學時騎的,擱了很久。你想騎的話儘管拿去好了,就是太破舊了,可能要換些零件。老人家的直覺和爽快令嘉羽吃驚,本來他覺得這樣的要求過分唐突,還在猶豫如何開口,倒是對方先解了圍,連忙鞠躬致謝。
修車鋪的師傅坐看右看,一屁股坐回小馬紮,說後輪鏽得太厲害必須用新的,前面的輻條也得換不少,加上車軸、車座、車鎖等等,費用恐怕不比二手車便宜多少。嘉羽聽到車還有救便寬了心,他謝過師傅的好意,執意請他盡力修好。
坐在馬紮上,點上煙,東一句西一句地閒扯。嘉羽看著那輛氣息奄奄的單車在師傅的手裡漸漸恢復元氣。它像極了從前的那輛單車,線條簡單粗糙,勾勒出同樣的氣派和陽剛,還帶著與世無爭的不屑。為了應付龐大的大學校園,高中畢業時嘉羽去火車站辦理託運,讓那輛車一路相伴到達這座城市。起初別人聽聞,無不聳聳肩表示不可思議,九月則說,原來你有這麼強的戀物癖。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許多記憶早已灰飛煙滅,但忘不掉的是入學前夕的傍晚,他推著車站在人行天橋,看到無數車輛行人從他腳下如洪水般咆哮著湧過,那個場景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