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睜開了明亮的眼睛,如水洗一樣,純粹分明。
當他看見了葉宋,彷彿一個從天堂來,而一個從地獄來,他本能地就往謝明懷裡瑟縮,似乎很害怕葉宋的樣子。
謝明便喝他道:“這是乾孃,你不是哭著要找乾孃麼,怎麼,才睡一覺就不認得了?”
儘管葉宋嘴上說著沒關係,在堪堪轉頭時那一臉的黯然,還是叫蘇靜清楚地捕捉進了眼底。她的感情,比誰都要細膩,當她嘴上說著不在意的時候,不一定心底不在意。
從她拼命想要從敵人的箭下救起小寶的時候,就說明她不可能不在意。
或許,她也只是不想單純地弄髒小寶的衣服,所以連一個招呼都不跟小寶打。
大家正井然有序地撤退出墓室,葉宋便也叫謝明帶著小寶一起出去,隨後自己抬腳便欲先行離開。這時,衣角卻輕微地扯動起來。
葉宋垂頭一看,見一隻藕白的小手緊緊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角。衣角上全是血,他的手心裡也全是血。
葉宋回過頭去,垂著眼簾看向謝小寶。謝小寶倔強地癟著嘴,想哭卻又堅決不讓自己哭出來。
僵持了片刻,最終葉宋還是矮下身去,蹲在謝小寶面前與他齊平。還不等她說一句話,謝小寶就伸出另一隻乾淨的手朝向葉宋的面門,軟軟暖暖的觸感貼到了她的臉上,小小圓圓的手指幫她拭掉了眼角的血跡,葉宋始終低垂著眼簾,顫了顫睫毛。
這又像是另一場洗禮。戰爭讓她渾身沾滿了殺戮要將她拉回地獄,而小寶像是救贖一樣,恍惚間又把她帶回了人間。
從這以後,小小年紀的小寶似乎明白了這種大人之間捉迷藏的遊戲的意義,為了不讓葉宋擔心,他能做的就是最隱蔽地躲好自己,不讓別人找到。而只有葉宋親自來找他的時候,他才肯出來。
南習容對於這次的全軍覆沒非常生氣,再度調兵繼續攻之。但北夏將士就是死守,不讓南瑱大軍再有近前一步的機會。
鳴金收兵的時候,有時候天黑了,有時候仍是傍晚。葉宋得空,換了盔甲,穿著一身束腰長衣,頭髮高挽,抱著小寶去城樓上看這滿目瘡痍的風景,等到有人來叫吃飯的時候再牽著小糰子緩緩歸家。
一大一小從冷清的街道上走過,蘇靜總會在街口等著他倆。小寶一抬頭看見他時,便會忍不住小跑過去。蘇靜便一把抱起小寶,站在原地等著葉宋走近。
這天,城門外跑進來一個女人,在這種草木皆兵的時候,她當然是要被阻礙在城門外。後來她一個勁兒地說自己是謝家的夫人,要進去找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大家都知道謝家,隨後便通報給葉宋。葉宋詢問了謝明,是否真有這號人物時,謝明當即帶著謝小寶去城門那裡看看。
那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但渾身卻是髒兮兮的,葉宋粗一見之下,也覺得有兩分隱約的眼熟。謝明有多房妻妾她知道,雖然多數不是省油的燈,但也有一兩個善良之輩。
謝明一眼便認出了她來,對葉宋道:“葉小姐,那的確是賤內,能不能開門放她進來。”
城門一開,那女人就哭著跑了進來,與謝明抱頭痛哭。
原來這位是謝明的四夫人,除了小寶的親孃,平素就她與謝明的感情最為親密,也對小寶是真心實意的好。小寶與其餘的夫人都不怎麼親近,就與她最為親近。
在戰爭來臨之前,謝明就把家裡的人遣散了。眾多妻妾都分了足夠的財產遠走高飛,這四夫人也不例外,可是沒想到如今四夫人又回來了。
他們一家三口重聚,有種難捨難休的牽絆。
謝明很是動容道:“不是讓你走了麼,這裡這麼危險,你為什麼又回來了?”
那四夫人哭道:“沒了老爺和小寶,這天下之大,我又能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