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有愛?怎會有生死相許之情?
他一時松心,讓她趁了空,奪回匕首。“挽淚!”
她舉刀刺向雙目,他不再搶回,反而為她擋刀。
她下手極快,原意是要讓他連阻止的機會也沒有,卻不料狠狠地戳進他的手骨之中。
雨水順著他的傷口流下,迅速散漫出血泉來。
挽淚盯著他的傷,緩緩搖頭,顫抖的說道:“你不愛我……就不要對我好,不要再讓我心生期待,讓我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把匕首給我,挽淚。”
“不。”
“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該為此自殘。”
“那是誰的錯?是神仙的?還是你的?”她失魂的嗤笑一聲,蹌跌的踩在泥水裡。
她低頭,疑傻的望著腳下泥水窪,喃喃道:“只有混濁的汙水才不會照出我的眼睛,難道我這一生一世就得永遠身處在汙水之中,沒有翻身的一日嗎?”
“是我的錯,挽淚。”
她猛然抬起臉,“你的錯?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為什麼?”
冷豫天靜默不語,雙眸裡是難以掩飾的心痛。他怎能說,她的眸色漸淡,是因為當年他加諸在她身上的法力漸退?
法力與施法人本身息息相關,法力漸退表示施法人出了問題。
他是神,他的法力從未有過錯,而現在她的眸色變淡,是因為他的神心開始崩潰,五臟六腑也逐漸脫離無我之中。
他身上傳出七情六慾的味道,他心頭雖然明白,卻不願承認。
他是個神啊,怎會動情?怎能動情?她擋身的那一幕,不停浮現,讓他迷惑。
世上之事,少有他難解的,偏偏他難解她的情。
“走吧,走吧,遠離她,時間沉澱之後,便會忘了這一段情劫。”腦海裡再度浮現熟悉的警語。
他怎能走呢?走了,留她一人,豈不是要她寂寞的死?
“這是憐惜嗎?什麼時候開始你也有了憐惜之心?你原是無情之神,看盡世間生死喜怒,一個小小妖女也能影響到你的心神?”警告之語是親切的,但帶抹嚴厲。
冷豫天腦中紛亂無比,手骨的疼痛微微刺激他的神經,他低下視線,看著血流不止的手背,沉默良久。
隨著他待在人間的時間愈久,對於人世間的情感愈來愈麻木,他顯得無情,但偶爾對於脫軌的命運,他會扶上一把,那是對人的普世之愛,沒有待別的情緒;而現在他為挽淚受了傷,不覺得痛苦,不覺得平常,心裡甚至有一抹奇異的甜蜜。
這是什麼?
腦中之聲傳來幽然的嘆息,隨即警語不再出現了。
冷豫天抬起臉,凝視她的銀眸,那雙銀眸裡燃燒著對他的愛、對世間人的恨,還有深沉的悲哀與寂寞。她美麗的容顏悽楚而憔悴,如果不是他動情,她不會落到這種田地。
“你不是神,不會讓我變成這樣。”雨中,她疲累的嗤笑。“你不過是個修行道士而已啊。”
“誰說我是道士?”他的聲音清冷而殘忍,不再遲疑,存心杜絕他與她的毀滅之路。
“你不是道士?那你怎麼會有法術?”她訝然叫道。
他嘆了口氣,輕言道:“因為我就是你嘴裡的神,挽淚。”
雨一直在下著,像是流盡天下人的淚,訴盡所有人的悲哀。
那麼她呢?
她流不出眼淚,誰來為她而悲呢?
“神?”匕首落了地,她恍惚地喃喃著:“我沒見過神,世間怎會有神呢?”至少,她沒有見過啊。
“我就是你所見的神,挽淚。”
他的黑瞳深不見底,即使下著雨,也能感覺他溫暖的氣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