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然後脫下他的斗篷呼啦展開圍在我的肩膀。
不知是否夜露沉重,總覺得斗篷冰涼且沉。披在肩上,帶來只有無形的重量。景弘斥責禎兒,說他不好好做事,下次絕不再帶他出門。二皇子看熱鬧般地在一旁笑,用手指敲了敲禎兒寫滿沮喪的額頭。
因在海上,腳下的世界虛浮不定,令人升起無端錯覺。
與上次出航一樣的環境,只是因為少了一個人,整個航線都變得抑鬱安靜。景弘像敏感地察知了這點似的,常常一言不發地默默跟在我後面。我每次回頭問他有什麼事,他又怔怔的說不出什麼。
我笑了,我說:“景弘你好笨。小時候你什麼都要直接說出來。長大了,卻又什麼都不再肯說出來。然後你總是吃虧,每次我在一邊看著,都會替你擔心著急……”所以我才總是偏向著你。
就算是你不對,你錯了,我也會護短不允許人家說你。
一直都覺得你好笨,不這樣袒護你不成,不格外照顧你不成,你沒有我不成。但是,但是……其實笨的人,也許是我自己。
我轉過頭,讓自己盡力轉過頭。無數次發覺景弘在人群中看我,那是因為我也會下意識總是尋找他的視線。
我讓自己看著眼前開闊的蔚藍海水。
腳下飄浮,心卻出乎意料的堅固。
拋卻習慣、拋卻不捨、我真心喜歡的人,可以與我意氣相投的人,其實總是一再被我捨棄的皓雲才對吧。
“你對我的感情,根本就不是喜歡,你只是想要一個人,固定的一個人,和你一直在一起。”頭也不回,我第一次對景弘說出殘酷的話,但這是我真實的想法,並非賭氣。
然後,就像害怕見到景弘的眼睛,那雙我只要看到,就會千百次投降的眼睛。我用手按住景弘剛剛披在我肩上的斗篷,匆匆地回到艙下。
驕傲地仰著臉,這一次,我不想再回頭。
在鳳陽時我央求景弘一起離開,他笑我。
修報恩寺時我讓他一起離開,他又笑我。
回京時我請他和我一起走,他還是笑我。
第一次航海迴歸,在城門前,我最後一次求他,他還是什麼都不肯應承我。
景弘的心,我無法懂得。千百次思考,只能讓我越發痛楚。我恨自己為何如此沒用,一定要央他和我一起走。我有那麼多抽身而退的機會,只有我願意,我隨時可以離開。
大明山川,江河秀麗。我又不是建文帝,朱棣不會派人尋覓。我大可逍遙遊走,不必與誰為奴為婢,也不必捲入任何複雜的政治激流。
海面開闊,吹來鹽味的海風。
我突然又一次,對生活萌生了一種美好的想往。
對,這次回去,我要去找皓雲道歉,我要把以往想要說而沒能說的話,都統統講給皓雲知曉。
如果是那個人,他一定會帶我走。
然後這一次,我也會珍惜他,待他好,再也不辜負他任何一個表情一個微笑。
船就這樣開開停停,二皇子年輕機警,很會與人打交道。在他的幫襯下,沿途與各國的生意往來,也異乎尋常的順利。
那支箭鳥的尾羽,我向禎兒討了來。
我把那箭狀的尾翼釘在艙壁。
景弘一臉淡漠地問我是否歸心似箭呢。
我裝作根本沒有聽到的樣子完全不想回答。
——也請你嘗一嘗這般沒有迴音的苦澀吧。
——希望你也能感知一下何謂苦悶的戀情啊。
不過像你這種總是面無表情的傢伙,是不會懂得這樣微妙的情懷的吧。我憤恨不平而又有所不甘地想著,景弘一如往常,耐性極好地與我僵持不下。
而後,終於來到這一次航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