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後,子離信步走進院子,侍從趕緊地把狐裘披風給他披上。
雪下得更緊,不多時頭頂肩上便積上了一層雪花,他隨手一拂,雪花很快又再積上了。一絲苦笑爬上臉頰,他喃喃道:“砌下落雪如梅亂,拂了一身還滿。”看著冰封琉璃的世界,他不覺痴了,好半天才從眼角餘光裡瞧到侍從凍紅了的鼻頭,淡笑道:“回屋吧,我小憩會兒。”
閉上眼,他腦袋裡的思緒如亂雪般紛飛。父皇怕是不行了。臨南城大捷像是劑猛藥,興奮了他的神經,讓他還上了兩天早朝,興奮之後,病痛多半會加劇。月前宮中傳訊:“王進湯藥小碗,只進流食。”今日報道:“噴藥,粒米未沾。”他心裡如火燒油煎,卻只能穩在邊城,不敢妄動。三年的準備,就等著那一道催命聖旨來。
顧相之前傳言說,南方無憂。然而這半年來,卻出現了軍餉糧草難以按時到達的情況。兵部以南方戰況為由解釋,詞語間謙卑,催急了便道已運至路上,反正總會晚上個把月。顧相告訴他,兵部尚書抱病在家,事務多由成侍郎處理。子離心裡透亮,閉著眼想,要不了多久就要回風城了。
《蔓蔓青蘿》第二十章(4)
大山環抱擋去了東北方的冷空氣,西北風吹到這裡已放柔了腳步,因而風城冬日還能見著綠樹。大隊車馬進了風城,欽差含笑來到車轎前,溫言道:“王上早有旨意,三小姐一路艱辛,不必進宮謝恩了,李相思女若狂,還是早回相府團聚吧。”
阿蘿坐在轎內輕聲答謝:“大人一路辛苦了。青蘿在此拜謝。”
車馬在城中路口分開,相府侍衛家臣護著青蘿的車轎往相府行去。阿蘿這才又喚道:“劉英!”
“小姐有何吩咐?”劉英行到轎前問道。
“到風城了,解藥呢?”
劉英臉一紅,從懷中摸出個玉盒,雙手奉上。轎簾一掀,小玉似嗔似惱地瞟了他一眼,接過了盒子,遞給阿蘿,低聲埋怨道:“就知道他那個主子!活該捉弄他!”
“算了吧,我還沒想跑呢。以後再收拾他們!”阿蘿吞下藥,一股熱氣散發到四肢,力氣慢慢恢復。
“小姐,回相府,老爺會不會……”小玉有些擔心。
回相府,李相會怎樣?阿蘿淡定地想,他不是老淚縱橫,就是和藹可親。我不是劉珏這個平南王定下的王妃嘛,他不待我好點怎麼成?她眼珠一轉,低聲對小玉說著主意。小玉眼睛慢慢開始放光,臉上飛起興奮的紅暈。
車轎緩緩停在相府門口。阿蘿下車時抬頭看了看相府高懸的牌匾,一絲笑意掛在臉上,早有家僕跑進內堂報訊。李相與眾夫人早已在大堂等候多時了。
李相由衷地佩服起家裡的這個三小姐,跑了三年還是把小王爺,哦,不,平南王迷得神魂顛倒。安清王回到風城就邀他過府,老王爺戎馬一生,性子直得很,吹鬍子瞪眼罵他:“快快把你女兒畫像送來一觀,看看是什麼樣的人讓我家的臭小子迷成那樣!千萬不要說長得像你!”
李相哭笑不得:“小女無畫像,人只是清秀機靈,撫得一手好琴且擅笛而已。”
怕是安清王也等得心急了吧。沒想到這個老三倒是最合自己的心意。不管太子與四皇子誰登基,安清王的地位卻是動搖不了的,青蘿嫁過去,可保相府無虞。只是七夫人出了家,未免遺憾,但只要青蘿回到家,肯出嫁,他也就不計較了。
李相笑呵呵地坐在堂內等候青蘿,眾夫人也伸長了脖子,不知道這個跑了三年的三小姐會以什麼樣的面貌出現。
正想著,堂外傳來喧譁聲,眾侍衛伴著兩條纖細的身影走近。小玉扶著阿蘿小心邁過門檻,一進屋,小玉就往地上一跪,號啕大哭:“請老爺責罰!夫人一心禮佛,竟出家去了!小玉沒能照顧好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