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路過蓬路的時候,白戎衣忽然聽見一聲嘹亮的公雞的鳴叫。順著聲音揭開簾子看去,大喜,連忙叫著大毛停車。然後不等停穩,就跳下車,向前奔去。
柳春衣本來是靠在馬車上打盹,確實有些累了。但車一停,她就醒了。看著男人跳下車,她也趕忙跟上,別看她是小腳,跑起來倒也沒慢多少。
男人跑到一個洋婆子的身邊停下了。
那洋婆子金髮碧眼、顴骨深陷,個子也高,僅比男人矮了少許,腰間圍著件大白裙。左手端著一小盆麥麩,邊上還圍著幾隻雞。雖說上海開埠以來,洋人漸多。柳春衣到上海後八年來見過的洋人起碼也過百了。但是她總是覺得洋人就同鬼魅一般,幸好這不是晚上。男人為什麼要主動去招惹這洋婆子呢。
她雖然不認字,但是還是知道規矩禮節的。所以快到男人身邊時,她放慢速度,緩緩地走去。
“天啊”男人竟然會講鳥語
男人雙手揮舞,唾沫橫飛。雖說她完全聽不懂,但還是能感覺男人的語速奇快,顯然男人的鳥語非一日之功。
洋婆子一開始只是在聽,爾後搖頭,輕皺著眉。
豆市街不在租界,還從沒有洋人到白記買過東西。而她也從來沒有站得這麼近的看過洋婆子,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嗯,五官都有,醜是醜了點,不過看起來洋人也是人
洋婆子終於笑了,腰肢還誇張的扭動著。
狐狸精女人暗罵了一句。
然後,男人轉過身來對她說道:“身上有二十塊大洋嗎?”
…………
女人氣呼呼的坐在馬車上,不吱聲。呢絨也不買了,馬車直向江灣鎮而去。
二十塊大洋,買了十隻雞!女人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可是偏又不能說不。因為每回回孃家的時候,阿姆(母親)都反覆叮嚀要她在夫家切莫任性。又說這男人最好的就是面子,尤其是在人前,這是頂頂重要的事。雖然她心裡百般不願意,但是也不敢讓男人在洋婆子面前沒了面子。難道男人是被那個洋婆子騷狐狸勾引得動了心。可那洋婆子可是醜的跟鬼似的呀
“心痛了”白戎衣笑嘻嘻的說著:“有意見,你就說嘛,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你是老爺,我哪敢有意見”女人憤憤地說著。
“看你嘴巴撅的老高的樣告訴你吧這可是萊克亨,咱可算買到金鳳凰了。以後你就等著數錢數到手抽筋吧”白戎衣說完還感慨了一句:“真是沒想到這個時代就有萊克亨了,撿到寶了、撿到寶了。”
“來……什麼?不管是來什麼,它總不會下金元寶吧?現在市面上一等的浦東雞六、七斤重的,一塊大洋也能買倆只半,如果是六等的蚌埠雞那差不多能買五、六隻呢?”女人說到這裡全身都在抖:“這……真是敗……敗家呀”說完之後,才覺得不對,可是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了,於是尷尬的望著男人。
沒想到男人倒是不急不惱,徐徐的說道:“雞和雞是不同的,這雞可不是吃的肉雞,萊克亨可是有名的蛋雞。我想在這個時代,它應該是品質最優良的蛋雞了吧”
“蛋雞?”女人聽的不太明白。
“所謂蛋雞,就是指生蛋非常厲害的雞”白戎衣說完發現女人還是一團漿糊的樣子,不由得感嘆:這沒文化可真可怕。於是又問道:“你養過雞嗎?”
女人點點頭:“小時候養過。現在大院那邊也養了十幾只雞,農忙的時候過去我也過去幫幫九叔。”
他知道她說的大院就是指江灣那邊的宅子。江灣那邊雖然白家有房有田有地,離鋪子也算不得太遠。但是店裡有生意,還是不能天天過去。所有在那邊僱了兩長工。一是種田種棉花,二是照看宅子。九叔就是其中的一個長工,他是白家的遠房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