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就不問了。那是懂事之後做出的沉默表態:我理解,所以不用抱歉。
我們無法選擇家庭和父母,但可以選擇成為怎樣的子女。
「我最近有點迷茫。」歡爾放下筷子,決意將心事告訴父母。可若說就必然提到四水,好像怪罪爸媽沒把她生在好地方似的,思來想去竟開始卡殼。
陳媽猜測,「因為天中?」自歡爾去找宋叢補習她便猜到了,女兒好強,她不願再去施加壓力所以一直閉口不談。
歡爾看看父母,半低下頭,「我把天中當目標,可大家只把它當成一所好高中。他們都知道以後要做什麼,早就知道,那才叫目標,我卻連想都沒想過。同學都開玩笑說我小地方來的,我就覺得……哎,我真是小地方來的。」
陳爸趕緊安慰,「同學之間那都說著玩的。再說小地方怎麼了,我跟你媽都是四水出來的呀。你看我們部隊,全國各地哪裡人都有,大家還不是……」
話說一半收到妻子眼神訊號,後半句直接咽進肚裡。
「歡爾,」陳媽摸摸女兒腦袋,「生在哪裡,城市也好農村也好,那只是一個地點,不是人的標籤。你可能因為小時候接觸不到更多更先進的東西感覺比別人差,但你相信媽媽,這都是一時的,是可以透過努力改變的。」
陳媽停頓一刻,繼續說道,「現在不知道做什麼媽媽覺得是好事,這意味著你已經開始去思考去探索這個問題了。你有充足的時間可以想,一步一步走,一點一點來,龜兔賽跑不記得了?烏龜是怎麼跑贏兔子的?」
竟把這則人人皆知的寓言忘了。
她可不就是那隻被扔進兔群裡的烏龜。
一下通透。好比做物理題,此時的陳歡爾已找到對應知識點,接下來就是如何帶入算出答案。
陳爸瞄著她神色輕鬆些,趕忙補充發言,「就以後方向這個問題啊我跟你媽早就探討過,別的都行,但你媽是堅決不同意你學醫的。」
「這不明擺著麼,」陳媽挑眉,「你去院裡問問,誰願意自個兒孩子學醫。」
歡爾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倒是事實,除非子女天賦異稟或意志堅定到死活都要學,放眼醫療系統這道選擇題支援方屈指可數。
家屬院別稱——醫學志願粉碎基地。
「那……我好好想想。」陳歡爾這樣告訴父母,也告訴自己。
吃過晚飯,歡爾走中間,父母各護一側,三人散步回家屬院。陳爸扳直女兒腰板,「最近鍛鍊身體沒?」
「偶爾。」
話音未落,父親突然出手,她下意識向後閃開。緊接著右手勾住父親胳膊卻被大力卡住,剛欲出招被母親一掌敲上後腦勺,「有點女孩樣。」
歡爾不服,「我爸先……」
「練練嘛。」陳爸放開手,討好地朝妻子笑笑,又揉揉女兒腦袋小聲表揚,「不錯,勤練,注意安全。」
陳媽搖頭嘆氣,歡爾和父親相視偷笑。
夏天來了。它是擦肩而過的人們汗津津的臉,是水果店門口推起的西瓜山,是孩童細嫩面板上被蚊子親吻的一隻只紅包。
夏天有種種標識,可屬於陳歡爾的十五歲的夏天卻是一張動圖:父母相伴左右,話似說不盡,路似走不完。
8,最貴的夏天2
與備考期的緊張相比,考試這三日倒顯得稀疏平常。
若非要說有什麼不同,那便是家屬院這些考生家長們可以有理有據地提前下班。
第一天傍晚,三位母親相約買菜準備大餐。急診科護士長宋媽起頭,「食堂那肉末茄子真不錯,我怎麼做不出人家的味道呀。」
全場最高副院長景媽搭言,「新來的大師傅聽說差點參加國宴,他自己說的就差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