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湘,都寫好詩,也不真實。還有一些根本文化程度很差的,但是行起酒令來也要去做兩句詩的,像薛蟠之流的,基本上像文盲兮兮的,還有一些妓女之類的。所以不能都是一個腔調。我們不說別的,說李紈,李紈大家知道,這個人從小知道詩書的,因為她的家庭環境,所以她會做詩一點不奇怪。但是畢竟這個人只會侍親養子,侍奉上面的人,養自己留下來的一個孤兒,是一個寡婦,心如枯井,槁木死灰,這裡面講,沒有什麼追求的,沒有激情的,生活也平平淡淡,做人也老老實實,這怎麼可能寫出好詩來呢?書讀過的,詩歌基礎這都有,所以她看人家寫詩的能力要比她做詩要高得多,大家都推大嫂子做社長,我覺得推得真恰當。“海棠詩社”的社長,因為她為人公道公平,評詩的眼光有,不偏袒哪一個,所以將李紈塑造成一個很不錯的裁判員,但不是優秀運動員,她自己成績不怎麼樣,但是是一個好裁判。所以她的詩寫得平庸一點,這是完全符合事實的。當然寫平庸詩的不止她一個。你說香菱,她從小沒機會讀書呀,被人家拐走了,但她有遺傳基因,這個話是我講的,不是曹雪芹講的。她的家庭是詩書的家庭,後來進賈府以後,周圍環境大家都在吟詠做詩,都在做詩,她是特別地羨慕,所以她自學苦學,學習做詩。那你開始學作詩的話,她讀的詩也不多,寫出來的詩就不能不幼稚。所以有人說《紅樓夢》裡面的很多詩很幼稚。他就要寫它幼稚。林黛玉講不叫幼稚,叫你這個詩“不雅”,因為書讀得太少了,開始的時候,寫得太“不雅”了。我們細細地看香菱的第一首詩,就曉得它“不雅”,一點都“不雅”。還有迎春,人家稱她“二木頭”,可能老實是老實,但是聰明不夠,不太會做詩,有時候在宴會上面講幾句詩,把韻都弄錯了,你說她做的詩能不笨拙麼?寫得笨拙才是真實的。還有我剛才說的像薛蟠、雲兒呀,馮紫英、蔣玉菡呀,他們所謂的詩能不粗俗麼?《紅樓夢》裡出自薛蟠、雲兒的,有很多豔歌淫曲,不但粗俗,簡直下流,這樣的作品很容易寫嗎?我看,後四十回就寫不出來。沒有出色的模擬本領,誰能寫得出來?你去看看那個錦香院的妓女雲兒的那幾首淫曲豔詞,我就特別佩服他,這個曹雪芹哪裡學來的這個本領?寫得那麼像。所以模擬各種風格各種水平的詩,要比自己做幾首好詩塞在小說裡,這是過去的很多小說家犯的通病,不曉得要困難多少,要高明多少。所以我說你衡量《紅樓夢》詩詞曲的尺度,就不能把他當做曹雪芹平常自己做的詩來講。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尺度,你要把它當做小說,著眼於小說的真實性,這樣一個角度來看。寫人,是不是為人物服務,為故事服務。
(來源:cctv…10《百家講壇》欄目)
(編輯:蘭華 來源:CCTV。)
大觀園裡論詩才 -蔡義江
央視國際2004年12月10日14:40
主講人簡介:蔡義江:(1934——)著名紅學專家、學者、教授;國家級有突出貢獻的專家。1954年畢業於前浙江師範學院(現浙江大學),畢業後留校任教;1978年調京,籌創《紅樓夢學刊》,成立紅學會;1986年任民革中央常委、宣傳部部長。曾任全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