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新宋》作者,怕也不可能掙脫這樣的情結,真正“輕鬆”下來吧。《新宋》必然產生於此時代。對於改革或者革命的思考,必然夢魘般死死地纏繞著這幾代中國人。一旦走出了“文革”的災難,許多知識分子就一邊批判著歷史,一邊沉湎於創造一個更加美好的中國的未來幻想之中。石越是他們的精神外化,《新宋》是他們的理想寄託。
那麼,《新宋》是怎麼解決宋代的改革開放的艱難命題的呢?石越與現今的人一樣,選取了漸進式改革的方式。這應該是作者的政治立場了。這讓我感到很是有趣。石越是在這樣的前提下,要創造一個天堂般的“新宋”,這是情勢所必然。至於他是否有著自覺的歷史使命感,比如,一心想著要使中國避免幾個世紀後的鴉片戰爭,則在小說中看不到明顯的表述,因為,體現在石越身上的民族主義情緒,不是那麼的強烈,只是一些讀者還是會往這個方面去想的吧,他們希望石越更憤青一些。具體來說,石越給宋朝帶去了幾種文明:一是科技文明。比如,綿紡織技術,作者設定這個情節,因為想到它是西方資本主義興起所依賴的物質工具(珍妮紡織機)。再比如,印刷術,很有意思的是,畢昇只是一個若有若無的背景,作者其實想的是“古騰堡的群星”,那是摧毀封建制度的一張王牌(但至少在《十字》中,給人的印象,印刷術卻是用來完善封建**制度的東西)。還有軍事技術,包括更易攜帶的、威力更大的火藥的發明,以及原始手榴彈的製作,但這就能彌補王安石改革中薄弱的強軍環節嗎?再就是高爐和平爐鍊鋼技術,寓意了現代工業文明的引入。但是,技術是如何拓展人們的觀念的呢?這一點,作品沒有展開。另外可以看到,石越作為一位文科學生,在技術方面隱隱地有著不自信的一面。他對於熙寧七年將要發生的旱災和蝗災,只能用先皇託夢來向人們解讀,而無法用技術進行包裝,比如引入科學的預測體系,來向那時的人們說明。石越在這方面的遲疑,是在他寫《三代之治》時,所不曾有過的。讀者至少期望著,能看到阿西莫夫在《日暮》中的天文學示警一類的描寫吧?不過,作者仍然在小說中引入了十分重要的一個元素,那就是給宋代注入的不僅是更好的技術,而且還有科學!這的確要讓人熱淚盈眶了。
二是商業文明。作者給宋朝引進了市場經濟的概念和制度。或許宋朝接受這個也比較容易一些吧,記得中學的歷史課本,就已在大談北宋的資本主義萌芽,還以交子的出現作為註釋。何況,王安石的變法,更主要是經濟改革。使這項改革順利進行下去,革除其弊端,石越必然要引入新的經濟制度。比如,錢莊(銀行)的設立。石越向神宗進言:“其實方法很簡單,只需由朝廷頒佈詔書,招募商家在各地建立錢莊,農民可以向錢莊用某產為抵押借青苗錢,立字為據,利息限為二分,錢莊一分,朝廷一分。如此朝廷可以不動常平倉,免徵收執行之勞,坐收其利,而商家自有利潤可得,亦樂於去做,百姓則不受強徵之苦。此三面皆有利之事……地方官府沒有政績的壓力,由坐莊放債的債主變成了監督者,可以在錢莊和百姓發生糾紛時從中裁斷,百姓也不至於上告無門。”在這番話裡,石越似乎想說:市場經濟的主體其實是企業,而“有限責任政府”是很關鍵的。這樣一來,便使唐甘南這樣的私營企業家有了存在的必要和發展的可能。他是石越重要的贊助人與合夥人,在大宋棉紡工業、印刷工業等歷史上,皆佔有重要的位置。小說還寫到了取消茶、鹽的政府專賣制度,將配額出售給商人。還有在農村中建立互助合作社。而財務審計、統計報表這些現代經濟的東西,也始於石越。不過,市場經濟是法治經濟,這一方面,至少在第一卷《十字》中,石越似乎沒有太多的建樹。神宗時代的一切經濟奇蹟,主要還是人治的結果。這其實是非常自然的,就算以今天的情況作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