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了幾樣茶,頃刻間,各樣果品點心小菜都已上齊,兩個分別穿著綠袍與白衫的酒女將溫了的酒給二人斟上,二人便對酌起來。席酒美酒佳餚,纖纖細手,吳儂軟語,已讓人心醉。而門外玉樹瓊枝,遠處隱隱約約傳來的琴聲,屋中點起的檀香嫋嫋,更讓人幾乎以為這裡便是人間仙境了。連章敦這樣性格剛強之人,在這裡也不禁有幾分沉迷。
二人一面喝酒,一面閒聊賦詩,不知不覺,便過了一個多時辰。不覺二人都到了酒酣之時。正在章敦幾乎要以為安敦來找自己果真沒有什麼目的的時候,卻見安敦一口氣喝乾了杯中之酒,把酒樽重重砸在桌子上,吐著酒氣對旁邊的酒女說道:“爾等先退下。”
“是。”酒女們連忙躡腳退出屋中。
安敦見房中再無旁人,挽起袖子,替章敦滿上酒,一面凝目注視章敦,半晌,方問道:“公聽三分否?”
章敦被他的神態嚇了一跳,不料卻聽他問出這樣的話來,不覺好笑,回道:“亦曾聽過。”
“三分有魏武與漢昭烈煮酒論英雄之事,公知否?”安敦似是已帶了幾分醉意。
“確有此事。”
“那你我何不效仿古人,品評一番天下英傑之士?”安敦眼中,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態。
“天下英傑之士?”章敦帶著嘲諷地望了安敦一眼,笑道:“某不敢與曹劉相提並論,恐過於狂悖了。”
“公何必過謙。”
章敦小心翼翼地說道:“方今天下,我大宋聖明天子,自不待言。而其餘群臣,可稱英傑者亦甚多。而其尤傑出者,某以為在契丹有遼主耶律浚、蕭佑丹、耶律信;大宋則有富公彥國、文公寬夫、王介甫、司馬君實、呂吉甫、石子明、蘇子瞻。凡此數人,可稱為第一流之人物。”
安敦噴了口酒氣,大不以為然地嘲笑道:“耶律浚弒父奪位,國家不寧至今日;蕭佑丹為其謀主,上不能固耶律浚之位,使子弒父,臣弒君,為此不無人倫之事,下不能經濟邦國,使契丹分裂割據,內鬥不止;耶律信一勇之夫,更不足論,此輩何足稱英傑之士?”
章敦不料安敦有此評價,心中譏道:“若換上你安敦,只怕是坐待授首而已。”當下竟是懶得反駁,又聽安敦大放厥辭道:“富弼老而休道,聰而不明;文彥博剛恢自用,不知變通;司馬光榆木疙瘩,只知有古不知有今;蘇軾一介書生,百無一用!以公所論英傑之士而言,某以為惟王介甫與呂吉甫,可當之。餘不足論。”
章敦不料世間竟有如此狂悖之人,眼見安敦語氣神態,沒有明言的就是“除了王安石與呂惠卿外,便是我安敦了”。他心中暗覺好笑,當下忍笑問道:“處厚似是漏說一人。然而處厚以為石子明可當英傑之士否?”
“石越?”安敦的臉色變了一下,冷笑道:“石越?!公以為,石越為何人哉?”
“石子明者,天子以之為樑柱,百官以之為幹吏,士林以之為鴻儒,百姓以之為神人者也。”
“某卻以為,石越不過是沽名釣譽,包藏禍心的偽君子而已。”安敦口沫橫飛的說道。“此人大偽似忠,大奸似能,公不可不防。王元澤之死,是前車之鑑也。便是今日,公有此禍,豈知不是石越從中構陷?”
章敦頓時默然無語。安敦話中挑拔之意已十分明顯。但是章敦自己而言,卻是從未怨怪過別人。他當初那樣處置向安北與段子介,並非是與高遵裕合謀,其實不過是想待價而沽而已——先賣高遵裕一個人情,穩住高遵裕,再將所有的材料控制在自己手中。如此他便有足夠的本錢與高遵裕討價還價,進可攻,退可守。至於究竟要不要扳倒高遵裕,他根本就還不曾拿定主意。但是他萬萬料不到向安北與段子介二人會反抗。'歪歪書屋bbs。yy05。'結果向安北居然就此喪命,事情弄巧成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