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不過理所當然之事。若是清議盡能周詳公允,朝廷何不請其入政事堂柄政,要我輩何用?況且天下之人,上至宰相,下至販夫走卒,誰又能說自己平生之見識,決無錯誤疏忽?若是因為有錯誤疏忽便不能評議朝政,則天下之人,再無一人可以評議朝政者。清議固然有當與不當,然最終定其取捨者,在公卿爾。朝廷公卿,須當有容人之雅量,否則,竊以為不配著朱紫。”
司馬光望著石越,點頭道:“此言得矣。魏徵言事,未必事事對,而唐太宗能容魏徵,故有貞觀之治。若我大宋,人君能容諫臣,而百官能容清議,則貞觀不足道也。若以桑山長之言,實則士民評議朝政,是理所當然……”
石越畢竟沒有讀過《天命有司》,當下只是含笑望著司馬光。宋朝本來就有不錯的言論環境,而自從石越有意識的鼓吹言論出版之自由,報紙刊物之興起,朝廷清議力量漸漸增強以後,雖然還有極少部分士大夫對開放輿論依然不以為然,甚至也有偏激的主張控制輿論的官員存在,但是宋朝絕大部分士大夫都開始漸漸接受言論自由之思想,畢竟這種思想的流行,對於士大夫階層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儘管官員們不可避免的要受到自由言論的困擾,但是對士大夫這個階層整體而言,他們卻永遠是話語權的掌握者。程顥甚至寫了一篇流傳甚廣的文章,從上古到孔子,從先秦到五代,列舉了許多的歷史事實進行正反兩面地分析,詳細地闡述了言論自由的必要性、正確性。因此,對於司馬光的這番話,石越並沒有感到任何的意外。
但接下來司馬光的話,卻讓石越大吃一驚。“……然則,《白水潭藏書總目》將子明的七書與《三代之治》列入經部,某以為還是孟浪了些……”
“什麼?!”石越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司馬光,一臉的震驚。
司馬光望著石越這副神色,想了想,終是忍不住問道:“難道子明竟不知道此事?”
“編撰《白水潭藏書總目》之事,伯淳先生與蘇子由、唐毅夫都曾寫信與我提過。但相公所說,卻未免、未免……”饒是石越已見多識廣,但這次還是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白水潭藏書總目》確是自《崇文總目》後一大盛事。其編修體例多有創新之舉,將《尚書》、《樂經》歸於子部、創格物之部,皆顯示編者之見識。平心而論,既便將子明的七書與《三代之治》列入經部,亦並非沒有道理。”司馬光既是大臣,亦是當時頂尖的學者,他的話,自然相當有說服力,“《白水潭藏書總目》所錄之書多出《崇文總目》近三千部。子明可知道這三千部書,多是什麼書麼?”
“這……我卻是不知。”
“這多出來的書目。其約二千部,是前代已有之書,《崇文總目》漏錄,而《白水潭藏書總目》有錄;另約一千部,卻是《崇文總目》以後出現的新書……”
“新書?!”石越再次感到震驚了。一千部新書!這是什麼樣的概念?《崇文總目》是宋仁宗時編撰的,距今不過只有幾十年而已!當時著書,遠不如後世之濫,在短短几十年內出現約千部新書,絕對是個駭人聽聞的數字,幾乎是不可思議的。
“正是。”司馬光十分理解石越的心情,因為他自己最初知道這個情況的時候,也是一樣的震憾。“約二千部的舊書之中,約有一半以上,可以歸於子明你所建立之格物學,這些書本來為儒者所不採,散落各處,多半隻餘斷卷殘章,其得到重視,為目錄書收錄,是子明之功。而約千部新書當中,其中四成是儒學、道學以及佛經、道藏,一成是新譯塞夷之書,另有五成,全是格物學之著作。其卷數雖然不多,然以書目而言,卻甚是可觀。所有此類之書,以及格物之學漸為學者所重視,此皆子明七書開創之功。故此,平心而論,七學列於經部,並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