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梁乙埋基本上已經穩住陣腳。但是他亦知道,此時的情勢,與兵敗綏德之前,依然大不相同。緩德兵敗導致梁氏勢力的削弱,不是這麼輕易就能挽回的。西夏國中,上至各路〃諸侯〃,下至普通將士,對梁氏衷習擁戴,特別是對他梁乙埋衷心擁戴的,已經非常的少,不滿的卻在增加。只不過梁乙埋表面上依然是太后的弟弟,夏主的岳父,一門兩後的地位,加上經營十數年的積威,掌握兵權的實力,使得梁乙埋在表面上依然還能夠維持著自己的地位。
梁乙埋也許算不上一個智者,但是精擅權術的他,對於這些潛在的變化,卻非常的敏感。能在西夏殘酷的權力鬥爭中成為勝利者,他依靠的,也並非僅僅是因為他的姐姐是太后。
西夏的局勢,可以說本來已經相當的微妙。力量的天平在改變,形成了一種新的非常微妙的平衡。便在這個時候,夏主秉常頒佈了〃大安改制詔〃,這個微妙的局勢,註定要被徹底打破。
梁乙埋完全出於一種本能,非常謹慎地應對著即將發生的變化。畢竟現在的西夏,已經不是他可以操控一切的時候了。
夏主秉常的〃大安改制詔〃,也迎合了相當一部分人的希望。有實力與野心的人希望藉此機會掌握權力;而關心時政的貴族酋長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他們盼望著變化,盼望西夏能中興,雖然這一點也妨礙他們想要維護自己的既得利益;而社會的下層,則希望減稅,並變得厭惡戰爭——哪怕是一個純遊牧民族,戰爭也不會只帶來好處而不帶來麻煩的,更何況西夏是一個半農半牧的國家,長期的戰爭,給社會下層帶來的痛苦其實並不遜於他們給敵人造成的痛苦。戰爭得到的利益往往被上層侵吞掉大部分,而普通民眾卻要承擔賦稅加重,生產之主要責任由婦女老幼承擔等種種惡果。〃大安改制詔〃的頒佈,至少在精神上,給了這些人一個希望。
梁乙埋雖然並不能準確的把握住國人的想法,但是他卻能直覺般地意識到一些東西。更何況有些情況他是明白的:秉常有大義的名份。
這是絕對不可輕視的。
梁乙埋權力的合法權便是因為他依附於這種大義的名份之上。一旦他失去這種名份,國內立時就會大亂。既便他並非通曉史事的人,也知道宋太祖的故事,以宋太祖在軍中、國中的威望,一旦黃袍加身代周,也會面臨著叛亂。他梁乙埋威望、才望、實力三者無一樣比得上宋太祖,別說禪代,哪怕擅行廢立,也一定意味著內戰的開始。更何況還有一個宋朝在虎視眈眈。
因此不到萬不得已,梁乙埋也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真要下手,就要有萬全的把握控制住局面,至少也要能夠控制住秉常。
否則,遠的不用說,耶律伊遜就是前車之鑑。遼主不過是太子,耶律伊遜還可以另立新君;但是秉常卻是西夏國王,先帝諒詐唯一的兒子!如果不能控制住秉常,他梁乙埋的前途便已註定——他的勢力會很快瓦解,梁氏一族在西夏算是徹底玩完。梁氏權力基礎是依附於西夏王權的,他梁乙埋不會做自掘墳墓之事。
〃投鼠忌器!投鼠忌器!〃梁乙埋不斷地自言自語著。理清思緒之後,他才驚覺,局勢之複雜微妙,更出他預料。自己果真能控制住興慶府嗎?在某一瞬間,梁乙埋甚至有點懷疑,若是秉常親自率軍,究竟有多少原來他算在自己力量之內的部隊,在那時候會動搖、觀望,甚至是反戈。但是秉常有這種膽識麼?梁乙埋一時間竟也拿不定主意了,若從之前來看,他絕無這種膽略;但若從他在大殿誅殺異己來看,卻又似乎不無可能……
〃終須先翦其羽翼!〃沉吟良久,梁乙埋終於咬著牙,一拳砸在了桌案上。
〃來人!〃恢復平靜之後,梁乙埋整了整衣服,高聲喝道……
數日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