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石的女婿,石越的妻兄,數以百計的中下層官員的山長,極有影響力的《汴京新聞》的總編——所以,常秩等人反對的理由,僅僅是程頤、桑充國皆為布衣。這樣的理由顯得過於無力,尤其是常秩本人即是以布衣受徵召的。這讓常秩等人的反對在道德上尤其不佔優勢。支持者由此而對常秩大加譏諷,讓常秩狼狽不堪。白水潭巨大的社會影響力,在這件事情上充分體現出來——在白水潭,依然有著“學而優則仕”的傳統,桑、程被薦為資善堂直講,位份雖低,但卻格外的榮譽。不僅僅是白水潭出身的官員對此大唱讚歌,朝中的百官,更是跨越派系紛爭,紛紛上表支援,生怕落後了。從來人情都是愛錦上添花,許多縱使心裡不以為然的人,或者心懷嫉妒的人,這時候亦都不免要違心要附和一下。
弔詭的是,雖然此事朝野稱讚,幾乎沒有什麼有力的反對者,又有“皇太后的屬意”,但皇帝卻似乎一直病得厲害,連替皇太子選師傅這等大事,也擱置著遲遲沒有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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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這鬧騰騰的朝局中,汴京東城之外的一個渡口邊,兩個老人對坐在一座簡陋的草亭之中,以兩杯濁酒,互道離別之情。三朝元老,太傅文彥博要從此地出發,離開這天下最繁華也是最紛擾的所在,去應天府怡養晚年。在城門之時,他便謝絕了前來送行的門生故吏、親朋好友,但司馬光堅執著要送他到渡口之前,文彥博卻無法拒絕。因為他心裡十分明白,這一去,二人此生也許便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這既是生離,也是死別。而文彥博心裡也有許多放不下的記掛,想在臨行之前,託付給司馬光。
“文公,便不能為天下稍忍片刻?!”幾杯酒下肚,司馬光亦忍不住抱怨起來。國事艱難至此,政局偏偏還動盪不安,朝中呂惠卿打而不倒,石越居心叵測;宮中皇帝重病,太子年幼,偏偏還有個賢王在那裡虎視眈眈,更兼皇太后與皇帝母子猜疑,在這個當兒,司馬光亦不免深感獨木難支。偏偏文彥博居然在此時撂挑子不幹了。他心裡的這些苦悶,更能與何人說?
“君實,我是不得不走啊。”文彥博澀聲苦笑著,“皇上是有為之主,我以老朽之身,久居樞府,於皇上而言,實乃是不得已。當初新官制推行,兵部權重,樞府若無老臣鎮守,兩府對掌大柄便成一句空話。其後軍制改革,裁汰老弱,整編禁軍——君實當知道,我開始是反對的,我擔心兵驕已久,倉促為之,唯恐生變。但皇上與石子明輩銳意為之,讓我居樞府,亦不過是愈借我的那點虛名,來鎮壓人心。我知聖意不可變,又恐由他人為之,激起兵變,於國家不利,這才勉為其難。不料這一做,竟做了十年。君實熟知國朝典故,想想國朝有幾個臣子,能一掌密院十年之久的?”
他搖搖頭,嘆道:“如今軍制改革大勢已定,靈夏亦已收復,我在密院,對著一個西南夷叛亂束手無策,皇上口裡不說,心裡實是已有不滿。我此時不走,難道要等將來被趕走麼?朝中之事,以後便只能靠君實你了。”文彥博自知此去之後,也許此生再難回到汴京,司馬光又是可以放心之人,因此竟毫無忌諱,將肺腑之言都說了出來。
司馬光亦不由黯然。
卻聽文彥博又道:“我等想扳倒福建子,卻到底還是小看他了。益州師久而無功,密院也理當有人負責,我有這個把柄在他手中,他便總有話說。如今我既然出外,平叛之將又是他一力推薦的,以後他便少了許多話說。我自請出外,亦是替他做個榜樣……”
司馬光微微點頭,但想起此事,又不覺憤然,道:“若沒有石子明給他出主意……”
“君實!”文彥博打了司馬光的話,道:“若是果真王厚和慕容謙能平益州之亂,便讓福建子多做幾年宰相,也不要緊。我們要扳倒福建子,是認定有他在相位,益州局勢便只會惡化,於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