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次去他家裡,他家中還掛著旌旗鶴雁降庭圖,可見富弼一生,都是名利中人。”李丁文口中的王冀公,是指宋朝名臣王欽若。
石越點點頭,笑道:“我送給富弼的禮物,他從沒拒絕過。”
李丁文莞爾一笑,道:“我觀富弼一生之中,有兩件事可以說是糾纏他一生。”
“其一,是邊事。他以邊事而發跡,但是若別人說他是因為出使遼國而發跡,他會非常的生氣。他勸朝廷斬元昊的使者,對西夏採取強硬的政策;他雖然暗暗得意於出使遼國,折服遼主的壯舉,卻又對於達成增加歲幣的和約深以為恥!他勸皇上二十年不言兵事,絕非是因為他不想一雪朝廷的恥辱,他只不過是想學勾踐之事罷了。富弼一輩子都沒有真正看得起遼國過,若是有人能夠替他達這個心願,富弼未必不會對此人另眼相看……”
石越把玉玦放回玉器架上,搖搖頭,道:“富弼絕不可能為了這個理由而冒此大險!”
李丁文點頭道:“不錯。若只有這一個理由,富弼畢竟不再是俠氣的少年,斷不可能為此冒大險。但還有另一件事……”
石越信手拿起另一件玉器,細細觀賞。
“富弼位列兩府,三朝元老,與韓魏公同時在朝,二人又是數十年的交情,可是為什麼韓魏公死後,富弼既不遣人弔祭,也不在洛陽遙祭?又者,富弼與歐陽修,交非泛泛,為何歐陽修死後,他也不去弔祭?”(注一)
“他的理由,是老病吧。”石越放下手中的綠玉老虎,淡淡的答道。
“那不過是向世人的交待。富弼不去弔祭這兩個人,是因為刻骨銘心的怨恨,若公子是韓魏公的親女婿,只怕他會連公子一併恨上。這中間,涉及到仁宗、英宗及至本朝三朝的宮廷政治!富弼畢竟不過是一個貧家子弟出身,在這些政治角力中,他根本比不上世家子弟的韓琦,若非資歷才望超過歐陽修,甚至可以說他連歐陽修都比不上……”
“若能行政的能力,治軍的能力,出將入相的本事,韓魏公實際上是比不上富弼的。但是若論說到政治角力,他因為仁宗朝廢后之事,替范文正公說話,而間接得罪當今的太皇太后;至和年間,仁宗病危,立英宗為儲,本來也有富弼參預,富弼召韓魏公入樞府,本想共謀其事,不料富弼丁憂,韓魏公早早議立英宗為皇子,獨享其功;其後英宗朝,英宗得病,當今的太皇太后垂簾,英宗待內侍甚嚴,內侍懷恨構隙,富弼竟然諫英宗,說‘伊尹之事,臣能為之’,英宗不得已忍氣吞聲,而韓魏公因此對富弼頗有疑惑,一日趁英宗病癒,當著百官之面,用智迫使太皇太后撤簾歸政,而身為樞使的富弼事先竟不得商量,他以為韓魏公欲致他於族滅,由此對韓魏公恨之入骨。其後又有濮議,歐陽修首議追遵濮安懿王,富弼竟斷然反對……”
李丁文如數家珍一般,向石越講敘著富弼在仁宗、英宗兩朝廢立大事中的立場與結果。石越以前雖然聽說富弼的事蹟,又如何能明白這許多的內情?不由嘆道:“難怪皇上對韓家與對富家,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不錯。英宗一朝,若從表面上看,完全是韓魏公的功勞,才使得英宗能夠坐在皇帝的位置上。而當今皇帝之立,也有韓魏公的功勞。兩代策立之功,豈同尋常?所以皇上無論如何,也要和韓家約為婚姻,而韓琦再怎麼樣反對新法,皇上也不會將他真正的罷黜。所以夫人一旦成為韓魏公的義女,便是郡主,也要退讓三分……所以皇上才會給韓魏公親寫碑詞!所以富弼,雖然與韓魏公一樣的資歷,卻只能提前致仕,退居洛陽。若再對比一下富弼之子富紹庭與韓忠彥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富弼對功名的垂意,他心中若不介意,豈非咄咄怪事?”
“都說‘富韓’‘富韓’,不料富韓竟然相差如此之遠!”石越感嘆道,“可是,這與我們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