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她在我的酒吧當收銀員,我在她的客棧當房客。
拉薩仙足島那時只有四家客棧,妮可的客棧是其中一家,客棧沒名字,推開院門就是拉薩河,對岸是一堆一堆的白頭雪頂小山包。
我和一干兄弟住在妮可客棧的一樓,每天喝她煲的亂七八糟叫不上名字來的廣東湯。
她喊我哥哥,我常把房間&ldo;造&rdo;得像垃圾場,她也一點兒都不生氣,顛顛地跑來跑去幫忙疊被子、清桌子,還平趴在地板上從床底下掏我塞進去的酒瓶子和棉襪子。她把我們的衣服盛進大盆裡,蹲在院子裡吭哧吭哧地洗,我蹲在一旁吭哧吭哧地啃蘿蔔。
我邊啃蘿蔔邊問她:妮可妮可,你們客家妹子都這麼賢惠麼?
妮可齜著牙沖我樂,我也齜著牙沖她樂……真奇怪,我那時候居然一點兒都不臉紅。
她說:哥啊,你真是一隻大少爺。
妮可把自己搞得蠻忙的,每天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她請不起幫工,客棧裡的活計自己一肩挑,早上很早就起床洗洗涮涮,一人高的大床單她玩似的擰成大麻花瀝水,自己一個人甩得啪啪響。
拉薩是日光城,10點鐘曬出去滿院子的床單,12點鐘就乾透了,大白床單隨風輕飄,裹在身上貼在臉上全都是陽光的味道,怎麼聞也聞不夠。
真好聞啊。
我每天睜開眼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滿院子跑著抱床單聞床單。
我一躥出來,妮可就追著我滿院子跑,她壓低聲音喊:哥啊,你別老穿著底褲跑來跑去好不好,會嚇到客人的。
我不理她,自顧自地抱床單,抱得不亦樂乎。
有一回到底是嚇著客人了。
那天陽光特別好,白飄飄的床單像是自己會發光一樣,我一個猛子撲上去抱緊,沒承想一同抱住的還有一聲悅耳的尖叫。
太尷尬了,手心裡兩坨軟軟的東西……床單背後有人。
妮可是拉薩為數不多的日語導遊,她的客棧那時候時常會進出一些日本揹包客。好吧,是個日本妹妹。
那時候流行穿超人內褲,日本妹妹掀開床單後被超人嚇壞了,一邊哆嗦一邊連聲喊:蘇菲瑪索蘇菲瑪索。然後唰地給我鞠了一個躬。
我連滾帶爬地跑回去穿長褲,然後給她賠罪,請她吃棒棒糖,她估計聽不懂我說什麼,訕訕地不接茬兒。我跑去找妮可學簡易日語對話,抄了半張a4紙的鬼畫符,我也不知道妮可教我的都是些什麼,反正我念一句,日本妹妹就笑一聲,念一句就笑一聲。
一開始是捂著臉笑,後來是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我笑,笑得我心裡酥酥的,各種&ldo;亞滅蝶&rdo;。
僅限於此了,沒下文。
語言不通,未遂。
很多年之後,我在香港尖東街頭被那個日本妹妹喊住,她的中文明顯流利了許多,她向她老公介紹我,說:這位先生曾經抱過我。
我想跑,沒跑成,她老公捉住我的手特別開心地握著。
我請她和她老公以及他們家公子去半島酒店吃下午茶,她老公點起單來頗具土豪氣質,我埋的單。
臨別,已為人母的日本妹妹大大方方地擁抱了我一下,她說:再見啦,超人先生……
我想起妮可當年教我的日語,說:瓦達西瓦大冰姨媽死。
妮可當年教過我不少日文單詞,基本上都忘光了,只記得晚上好是&ldo;空班娃&rdo;;早上好是&ldo;哦哈要狗砸姨媽死&rdo;。(也不知記得對不對。)
我當時20歲出頭,熱愛賴床,每天&ldo;哦哈要狗砸姨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