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部分

的緞帶綁在腳腕最細的地方。他突然有種感覺,許多年之後,有一天,他認不出那張臉了,也一定認得這雙腳的。

他站在原地,條案上的女人轉過頭來,目光落在他臉上,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說了一聲“Fuck”,聲音很輕,語氣出奇的平靜。他也很快的低了一下頭,忍不住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短暫而冷淡的笑。在那之前,他從來沒想過,如果他們有機會再見,相互之間會說些什麼,即使想過也肯定猜不到,她會說“Fuck”,而他會默不作聲的冷笑。

攝影師一隻手端著照相機,有點不耐煩的樣子,提高聲音對他說:“請到這裡來好嗎。”然後,又對桌子上的女人說:“En pointe s'il vous plait。”

他記得自己走過去,說了一聲“對不起”,不確定是對誰說的,攝影師,還是桌子上的女人。隨後的時間,他任人擺佈,眼前始終不變的是條案上那雙穿足尖鞋的腳。他一直沒有抬頭看她,因為那不是攝影師要他看的地方,也因為不敢,即使不看,他都已經覺得喉嚨哽住了,如果這個時候講話,聲音都會是不一樣的。

眼前的那對腳尖豎了很長時間,直到攝影師說:“好,可以了。”一隻手伸到他面前,他伸手握住,她從條案上下來,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像排練了一千遍。

“過得好嗎?”他輕聲問。

Ballerina微微揚起臉,回答:“不能再好了,你呢?有孩子了嗎?”沒等他回答便從他面前走過去了,吐出來那幾個音節輕擦著他耳邊。

他又被叫去和其他人一起拍照。她去更衣室卸妝,換掉身上的舞衣,出來的時候身上穿了條黑裙。他知道她沒走,就站在他們身後那扇鉛灰色金屬大門邊上看著他。只要有可能,他就回頭看她,她也對他笑,或者自覺不自覺地眨下眼睛。

但是,大約一個半小時之後,拍攝結束的時候,他回頭,她已經不在那裡了。

他抓住那個紅髮的女助理,問:“她去哪兒了?”

“誰?”女助理反問。

“Ballerina。”

女助理笑起來:“這裡滿屋子的Ballerina。”落地窗邊上,四五個女模特全都換好了舞衣,白的,粉的,輕紗薄霧的一片。

他知道自己的法語程度不足夠解釋,跑進更衣室,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衝出去。他下到底樓,電梯門開啟的時候,剛好看到她在門口上了一輛黑色轎車,車身後面嵌著一個紋飾圖案的徽章,隱約看得出一個花體的R字。她坐在後排座位上,扶著車門回頭看他,好像一點也不吃驚他會追出來找她,做口型跟他說再見,然後關上車門。車子啟動,在路上劃出一條圓潤微妙的弧線,沿著那條四車道的馬路朝東駛去。

徒勞的追了兩條街之後,他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夏天的巴黎天黑的很晚,白日和夜晚之間,了無盡頭的黃昏像一個醒不來的噩夢。不知多久之後,夜幕終於落下,他走過聖厄斯塔什教堂,許多人聚集在那裡,孩子般欣喜的等著。

那天晚上,是月光電影節的最後一夜,放映Christopher Honoré的《在巴黎》。他沒聽說過這片子,也無意去看,卻還是站在街角,遠遠的看著巨大的充氣銀幕在廣場上慢慢展開。

直到一隻手放在他肩上,“我原本不想去的。”Ballerina站在他身後說。

他回過頭,握住那隻手,看見路燈的光映在她臉上,周圍都是陌生人快樂無憂的面孔,音樂,電影對白,混雜著笑聲,說話聲。光影、聲音、氣味組成複雜的印象,穿過夏夜柔軟潮溼的空氣撲面而來,在那一瞬間,幾乎讓他落淚。

“今天的工作,我原本不想去的。”她又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