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人頭地了,可那四十多人卻再也活不回來了,其中就有從小跟著他的海子。
一杯熱酒下肚,鄒尚的眼淚流了下來,他忽然說道:“玉章、阿淇,咱們都是從小認識的,你們說我是狼心狗肺,不顧兄弟死活的人嗎?呵呵,你們一定說不是,對吧,我自己也以為不是,可是他媽的,我真的就是豬狗不如!他們拼了性命掩護我逃走,而我呢,眼睜睜看著他們的屍體被掛在城門樓上,可我不敢靠近,不敢認屍,我就是個畜牲!”
見他杯裡的酒沒了,小廝拿著燙熱的酒壺要給他滿上,鄒尚卻一把推開小廝,人一旁的地上拎起酒罈子,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冰冷的酒水從溢位來,和他的淚水融在一起,分不清是酒還是淚。
秦珏和駱淇默然無語,二人走到他的身邊,像他一樣,從地上拎起酒罈子,拍開泥封,仰頭喝下。
那天,三個人全都喝醉了,也不知道說了多少瘋話,第二天爬起來,發現三個人睡在一張大炕上,一個比一個狼狽。
駱淇踹了鄒尚一腳,笑道:“你個孫子,和小時候一樣沒出息,讓我看看,尿床了沒有?”
鄒尚罵罵咧咧地躲開,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操,一年了,最痛快就是這一回了。”
秦珏拍拍鄒尚的肩膀,道:“昨天你只說了榆林的事,就喝醉了,還不知道京城裡發生了什麼事吧,讓駱淇和你說說坤寧宮的事,你再傷心難過也不遲。”
那夜的坤寧宮,沒有了富麗雍容,那是一座修羅場,到處都是血,皇帝揮舞著天子劍,無情地殺戮著那些手無寸鐵的宮人。
那些人都是平日裡服侍皇帝的,其中有幾個,還是從皇帝幾歲時,便在身邊的。可那一夜,他們都死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坤寧宮重又上鎖,並且貼上了鎮鬼符。
第八二八章 外室子
寒冬臘月,豆大的汗水從額頭滲出,震驚、質疑,秦珏和駱淇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把利刃劈頭落下,他想躲開,可他無處可躲。
“你那四十多名兄弟雖然死了,可他們知道自己是為何而死,他們也知道,他們的家人會在他們死後拿到撫卹,甚至還會有一官半職,如果是出身將門的,更是為家族爭得了光榮,他們雖死猶榮。”
“可是死在天子劍下的那些人呢,他們是奴才,死了就死了,可是你也是當主子的,你會無緣無故斬殺自己家裡的奴婢小廝和家將嗎?你不會,我不會,我們都不會這樣做。”
直到出了莊子,這些話依然縈繞在鄒尚耳邊。他知道秦珏和駱淇沒有誇大其辭,駱淇是金吾衛,這些事應是親眼所見,且,凌虛子的事情他聽說了,京城裡都在傳,那些失蹤的孩子是皇帝拿來採補的。
鄒尚什麼也沒有說,回到京城後,他的第一件事便是為死去的四十多名兄弟請功,可他的摺子卻被壓了下來,兵部給的說法是,南邊要撫卹的陣亡將士更多,王月久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已經兩年了,到現在既沒給撫卹也沒給封賞,徵南大將軍尚且如此,你們錦衣衛添什麼亂?
鄒尚二話不說,就去找韓前楚,韓前楚沒在值房,新任首鋪高蘊還不認識他,當然更不知道他是什麼性子,遂笑容可掬地和稀泥,讓鄒尚回去等訊息,既然已經報到兵部,兵部批了就會送交內閣,現在還沒有送過來,讓他不要急。
鄒尚差點氣樂了,他離開京城一年多,內閣就變成包子鋪了?
鄒尚索性在內閣值房裡大馬金刀坐下了:“我管你們什麼兵部戶部,我的人不能白死,今天你們不給批下來遞上去,那我就自己呈給皇上。”
他把皇帝抬出來,也就是嚇人的,趙極還沒有老糊塗,就是看內閣不順眼,也萬不會越過他們行事。
可高蘊真給嚇了一跳,以為他會言出必行。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