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新,不知是從滬寧線上哪位倒黴的廠主手裡搶來的。
孟松胤雖說是學化學出身,但理解能力和觸類旁通的悟性極好,再加上天生動手能力較強,很快便成為車間裡三十多名“受訓生”中的佼佼者,連伊藤英明也大為驚歎,毫不掩飾地再三表示欣賞,有一次午飯吃壽司時甚至還遞了一隻給孟松胤表示友好。
安排在磨床組的郭松和鑽床組的黃鼠狼,運氣就沒那麼好了,由於領悟力不高,很多最基本的操作都沒掌握,除了加工出一些報廢的工件,一點成績都沒有,天天被教官罵得狗血噴頭。操作牛頭刨的小江北情況稍微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裡去,三頭兩頭還是要捱罵。相比之下,操作龍門刨的李滋就機靈得多了,技術一學就會,而且跟教官相處得非常融洽,那名來自北海道的羅圈腿小老頭經常掛在嘴邊的四個字就是:大大的好。
由於煤炭供應跟不上,戚墅堰發電廠的供電一直不太正常,幾乎每隔兩、三天就要停一次電,有時停一、兩個鐘頭,有時竟要停半天。遇到這樣的情況,大家都特別高興,可以圍在一起堂而皇之地聊天,有時,那些日本教官也會興致勃勃地加入聊天的行列,藉機學習一些簡單的中國話。
這些教官大都為老實本分的普通工人,身上較少軍人的暴戾和兇惡,特別像伊藤英明,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和善,而且禮貌十足,工間休息的時候,經常從口袋裡掏出一本袖珍版的詩集默唸。據他自己說,戰前他是一名工業技術學校的教員,要不是戰爭,恐怕至今還在北九州過著清淡的安穩日子。由於孟松胤懂得一些日語,而且技術學習方面又出類拔萃,所以很令他刮目相看,閒暇時非常樂意坐在一起交談。
每天去車間和回號房的途中,隊伍都會經過圍牆邊那一大片長滿野草的空地,人們忍受不了飢餓的煎熬和綠色的誘惑,開始壯著膽子在走過的時候偷偷彎腰採摘,日本兵看在眼裡覺得無所謂,只要不妨礙隊伍的行進速度,一般都懶得去幹涉,於是眾人紛紛學樣,路邊的灰菜、蒲公英、車前草之類很快便絕了跡。孟松胤嘗過一次灰菜,在車間裡用熱水燙一下再吃,沒想到味道還相當不賴。
但是,靠近道路的野草被拔光之後,再往縱深處走,日本人就要打罵了,大家只好眼巴巴地看著遠處的那大片青蔥望“草”興嘆。
一天傍晚,隊伍拖著疲憊的腳步慢吞吞地回號房,透過工場大門的時候,像平時一樣接受搜身和金屬探測器的檢查,幾名押送的槍兵相互交談著點火抽菸,走在隊伍前列已經受過檢查的老魯一看是個機會,帶頭快步走向離道路稍遠處的草地,迅速採摘野草。身後的孟松胤見狀立即跟進,直奔圍牆下靠近埋有地雷的危險區域,因為那兒有一大蓬半人來高的馬纓丹顯得特別醒目。
但是,剛想動手採摘那肥厚的莖葉,卻被緊跟在後的韋九一把拉住。
“有毒,不能吃。”韋九警告道。
隊伍旁的槍兵大聲吼叫起來,出列的人只得趕緊歸隊。事後,老魯也證實了馬纓丹確實有毒的說法,說鄉下將其喚作“臭草”,經常有小牛、小羊和小狗誤食後發生中毒,不過郎中們的偏方里頭也經常用來醫治氣喘、發熱一類的毛病。
兩個星期以後,練習的專案越來越高階,從端平面、外圓柱面、臺階軸與錐度成形面的車削加工,一直髮展到螺絲刀的車削方法與滾花加工……孟松胤現在最大的擔憂是,學不好要遭到懲罰,但學得太好的話又無異於做鬼子的幫兇,其結果無非是儘早為清鄉運動服務,製造殺人武器去殘害中國同胞。
唯一的解脫之道,只有再次逃跑!但是,這又談何容易呢?
不過,事情還是出現了轉機。
一天中午,送飯的幾名外牢推著手推車走進修械所,其中突然出現了劉子春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