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說不出話來,平時都是我們依法對犯罪嫌疑人的住所和單位進行搜查的,現在居然有人來搜查我們的辦公室,這在感情上也太難以接受了。我站了起來,大聲說:“這裡有很多機密的案卷,堅決不能亂動,出了問題你們承擔得起麼?”
正相持不下時,黎科長和處裡一些領導過來了,黎科長見我臉漲得通紅,一副要暴力抗法的樣子,連忙舉手示意叫我讓開。在我們紀委書記和政治處主任監督下,反貪局的同志對我們辦公室和科長辦公室進行了搜查。
我懶得看他們在那裡翻箱倒櫃,偷偷問黎科長到底出了什麼事,黎科長輕聲問我:“你沒發現今天有人沒來上班啊?”我猛地一驚,從嘴巴里蹦出三個字:“關科長?”黎科長點點頭。我不便多問,只好默默站在那裡,心裡暗暗替關科長不值,都快退休的人了,怎麼會突然出這樣的問題,雖然關科長一直對我們這些年輕人有點指手畫腳,但我們內心還是把他作為一個老公安來尊敬的。
反貪局的同志走了後,黎科長告訴我關科長因為涉嫌在一起案件中收受二十萬元的賄賂,已經在當天中午被檢察院拘留了。我拿著桌子上放的一張喜帖,惋惜地說:“這不他們家女兒後天就要結婚嘛,連帖子都發了,還沒說上句祝福的話他就被弄進去了,這世界真是變化無常。”黎科長看看玻璃板下壓的那張全科的合影,搖了搖頭:“他也是為了嫁女兒的時候搞得排場些才收那些錢的啊。”
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黎科長開車順道捎我一段,看得出他的心情也很複雜,路上和他說話總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畢竟是一個朝夕相處的同事被抓起來了,我能體諒他的心情。其實自己內心這段日子也堆積了很多問題,突然很想問問這位自己一直以來都很尊敬的領導,於是我問黎科長自己能不能和他聊聊。
黎科長聽了我的話後,把車停在了路邊,點著一根菸後示意我提問。“我一直想問您,我們的收入那麼低,如果是在不違反原則也不損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收錢,算不算對不起良心?如果上級收了不乾淨的錢讓我把自己辦的案子給撤了,我是不是一定得服從?”我越問越激動,“社會上那麼多人都在罵我們警察貪贓枉法,把我們說成最下三濫的職業,我們還有沒有必要去堅持原則呢?我們還犯得著那麼盡心盡力地幹活嗎?”
黎科長冷冷地看看我,然後把目光緩緩移向車窗外,對面的馬路上,一個西裝革履,挎著膝上型電腦包的人正打算過街,可能是嫌過街天橋太遠,他見左右無人,用最迅捷的動作跨越了隔離欄,然後沒事人般氣定神閒地踱過了馬路。黎科長笑笑,對我說:“我沒受過高等教育,說不出什麼道理,但也不想用辦公室裡那套大而空的東西敷衍你。你看看剛才那個翻隔離欄的人,穿的不能說不體面吧,可能也是個博士碩士什麼的,可是當規則和他的利益衝突的時候,他還是會試圖違反一下規則。”我點點頭,心想自己好像也幹過類似的事情。
黎科長接著說:“其實生活中每個人都在直接或者間接地褻瀆法律,只不過大家都不曾意識到或者不願意意識到這一點。如果你真的想完全徹底地把書本上的法律切實執行下來,只能把社會生活弄成死水一潭。”說到這裡,他狠狠抽了一口煙,對我說:“說實在的,我有時候挺瞧不起你們這些九十年代末的大學生,總覺得你們和八十年代那幫人比就是少了一種執著的精神。無論是搞學問還是當警察,我覺得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總是需要一些理想主義的東西來支撐的,你可以用圓滑世故打官腔來保護自己,你可以在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下為自己謀取福利,但是,千萬不能逾越你的道德底線。我非常希望你能做到這一點,你們是警察隊伍中最新鮮也是最有希望的力量,如果連你們都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當作人生的信條,那麼我們這個隊伍就徹底沒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