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局,何解?”
商憫馬上就意識到,燕皇雖然向她問出了這句話,但究其源頭,他根本就不是想從商憫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也不是想聽聽她的見解,而是單純想要她一個態度。
甚至於,不管商憫在回答問題時展現出何種態度,都不會削減燕皇一絲一毫的戒備心,亦不能增加他對她的信賴。
就如燕皇問出的那個問題一樣,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會有合適的解法。
商憫忽然感到沒趣兒。
不知是不是身居高位者都有共性,她只覺得燕皇對她的提問絲毫沒有超出她的預料,她的回答也不重要。她從那個提問中看透了一個皇帝擔心的所有事,也懂他想要做什麼,理解他的抱負和野心。
但是當商憫以超脫的眼光,審視這位高坐在大殿上的大燕皇帝,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一隻暮年老龍的疲憊、警惕、未消散的野心、面對混亂時局無力改變的悲涼……以及身為天下共主卻遭遇群虎噬龍的憤怒。
不幸的是商憫就是局中人,縱然她已經窺見了殿上這頭老龍虛弱的本質,可是他隨意一個動作依然能讓她萬劫不復,她得陪他入局,並想辦法成為控局的人。
商憫思量稍許,對燕皇道:“臣無才無藝,沒讀過幾本書,不敢胡言,但陛下考校臣,臣就斗膽一說,若有什麼說的不好的貽笑大方,還望陛下不要怪罪。”
“但講無妨。”燕皇的聲音不辨喜怒。
“陛下講天下萬民不歸心於朝廷……臣以為,只要朝廷讓天下百姓都吃飽穿暖,人人富足安樂,那自然人人歸順。”商憫認真道,“陛下擔心諸侯國有異心,那隻需召集天下諸侯共同討伐,叛賊自然無處作亂,就如昔日舊梁,王族屠盡,江山易主。”
“陛下言朝臣尸位素餐者眾多,那就建立察舉之法,除去不幹事的官員,提拔有才幹的官員,如此朝堂上下自然氣朗風清,無人敢貪汙。”
她對燕皇拱手,問道:“陛下,臣說得可對?”
實話講商憫這一番話答了相當於沒答。
這就好比別人問她田地著火了怎麼辦,她直接說:“把火撲滅就行了。”
至於怎麼撲滅,用水澆還是用土蓋,先撲滅這頭的火還是撲滅那頭的火,商憫是一句話都沒說。
百姓安樂就能歸順朝廷,那如何讓百姓安樂?如何讓他們人人吃飽?
諸侯國想要謀反,召集天下諸侯共同討伐他們肯聽話嗎?肯派兵嗎?朝廷步步緊逼會不會將其餘諸侯也逼反?
朝堂貪汙者多,利益聯盟緊密,黨派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如何將這些權勢□□全部除掉卻不動搖皇帝的統治根基?
“憫兒說得不錯。”燕皇緩緩道,“只是,如何做?”
他從龍椅上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金殿,來到商憫面前俯身看她。商憫不料他走下龍椅,垂首迴避不與他對視,因為這是不敬。
“若此刻就有一諸侯國想謀反,就如舊梁,
憫兒覺得朕該如何應對?”燕皇老邁的面孔上無甚表情。
商憫心裡騰起不祥的預感(),沉聲道:自然是如臣方才所說◎[((),昭告天下,召集兵馬,諸國群起而攻之。”
燕皇臉上的皺紋牽起一絲笑意,“好孩子。”
“好孩子”這三字一從他口中說出,商憫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是武國的大公主,五百年前先皇親封的武王的後裔,商家鎮守北疆數百年阻擋異族南下侵擾大燕,二十年前伐梁,武國出兵數十萬,你舅爺爺商琮埋骨沙場。可見武國王族滿門忠烈,為大燕鞠躬盡瘁。”燕皇把手搭在商憫的肩膀上,強迫她抬頭看他,就像長輩那樣循循善誘,“如果你是武王,當初伐梁,你會派武國出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