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料未及,難以接受的,是路承沢後面說的那句話。
有了別人。封了鄴都百眾山。
薛妤身上有太重的擔子,她從來不能瀟灑肆意,隨心所欲地做很多事,她的目光更不會只停留在一人,或一事身上。
情、愛註定只能在她心裡佔據一個小小的角落。
可鄴都不一樣,那是她多年的堅守,亦是她從小到大嚴格要求自己,處處以身作則的信念,是她心中最柔軟,也最重要的一塊。
溯侑一閉眼,甚至能想像,得知百眾山被封的訊息時,她是怎樣的心情。
她能接受培養千年的人背叛倒戈,也能接受枕邊之人另尋新歡,因此而產生的後果,苦頭,她通通可以不動聲色悶聲往下嚥,可唯獨接受不了因她輕信他人而導致鄴都遭受無妄之災。
她會將所有的一切攬到自己身上。
那種自責,悔恨,晝夜難寐,能將一個人的理智拉扯到崩潰的沉淵中。
所以在得知松珩從始至終明白自己的身份,卻隱瞞一切跟著她,別有用心算計她之後,那些對他的排斥,疏遠,冷漠,懷疑,全都說得通了。
他的天賦,他的實力,不像一隻夾縫中艱難生存下來的妖鬼。
她懷疑他,理所應當,順理成章。
想必此時此刻,在她的眼裡,心裡,他跟松珩沒有差別,一樣的圖謀不軌,心懷鬼胎。
時隔百年,溯侑恍若再一次站在了半人高的雪地中,四周俱靜,他怔怔地看著前方亮起的燈,卻被一堵厚實的牆遠遠隔開,如臨冰窖,黯然失聲。
只是這一次,即便他一夜枯站到晨光大綻,也生不出一星半點中途抽身,轉頭就走的想法。
就在半個月前,一場月明星稀的夜色裡,她垂著眼,幾根手指攏著他的衣襟往上提,姿態自然得近乎現出一種熟稔而放縱的親近,她說,給他公子之位。
堆積如山的文書沒關係,兩頭忙碌的忙碌也無所謂,他不求名利,不求虛妄的繁華。
他只知道,唯有站上那個位置,才能陪著她。
一直陪著她。
溯侑下顎凝成瘦削而利落的一筆,他臉色白得嚇人,像某種才燒出來的新釉,被沉甸甸的黑色一襯,顯得僵硬又脆弱,宛若某種一碰就碎,苦苦強撐的外殼。
他定定地看著遠方,眼眶猝不及防接了天穹上幾顆雨珠,和著一點胭脂的色澤,慢慢於眼尾掃出一片霧濛濛的潮氣。
他不問前塵,不計後果,什麼都能退讓三分,唯獨離開她這件事。
絕無可能。
第二日天明,小南山經歷一場人潮的驟來驟去,又恢復了素日的寧靜。街頭小巷,深宅舊院中人影空蕩,就連昨天住滿了人的朝天酒樓,都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家。
事情敲定,妖都和聖地的人都退得七七八八,窮奇,隋家這樣的大族,天不亮就去了別的地方,現在還留著的,只有九鳳,風商羽和薛妤身邊的幾個。
溯侑到得早,攜著一身霜露站在小院中的杏花樹邊,瘦削的肩頭零星落了幾片花瓣,像是要站成一個無知無覺的冰雕人。
朝華離他不遠,坐立難安地用左腳支撐著身體,沒過多久,又換成右腳,一張巴掌大的小巧臉上盛滿了亂糟糟的不安,她朝溯侑昂了昂下巴,低聲問:&ldo;女郎夜裡有可有召你進去?&rdo;
溯侑猛然動了動睫,摁著手指骨節搖了下頭。
&ldo;待會少說點話。&rdo;朝華看看他,又看看愁離,提醒似地好心道:&ldo;每次女郎陷入這種狀態時,格外不喜和旁人說話。&rdo;
三人中,就朝華跟在薛妤身邊的時間最長,知道的事也多,溯侑微微抬了下肩,偏頭問:&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