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您繼續睡吧——”歐也妮接過東西,打發老管事繼續睡覺後,拿著燭臺離開,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房間的門口。
一直在聽著門外動靜的菲利普·拉納立刻開啟門。歐也妮進去,鎖上門後,把藥瓶子和紗布團放在桌上,順便從用來盥洗的罐子裡舀了一盆清水出來。
“謝謝您,小姐。您幫了我很大的忙。”
菲利普·拉納扶著牆,最後來到桌邊坐下,朝她露出一絲感激的笑,“但是抱歉,小姐,接下來我將不得不脫掉衣服好處置我的傷口,希望不會讓您感到不便。”
歐也妮靠站在壁爐邊,嗯哼一聲,把臉隨意扭了過去。聽到脫衣的窸窸窣窣聲和一陣用清水清洗傷口的動靜後,跟著,彷彿又傳來刀尖剜過皮肉時發出的那種叫人難以形容感覺的輕微嗤聲。
她終於忍不住,稍稍側回臉來。
他赤著上身,燭火下的身體顯得勁瘦而精壯。低頭,嘴裡咬住一塊摺疊的紗布,右手握一柄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的匕首,應該正在挑他腰腹處傷口裡嵌著的鐵霰彈。借了桌上燭臺的光照,看得十分清楚,算上已經發炎的周遭部分,傷口面積足有拳頭大小,隨著他轉動刀尖的動作,原本已經凝固的大團血汙迅速往外湧流。
他緊緊咬著嘴裡的紗布,冷汗迅速匯聚在他迸出道道青筋的額頭,但那隻握刀的手卻堅決而冷酷,看不出絲毫的猶疑或停頓——彷彿現在正在剜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的皮肉。
這樣血腥的場面讓歐也妮感到有點不適,甚至毛骨悚然——一個人,能夠做到對自己都這樣冷酷,對別人,恐怕更加下得了手去。
她皺著眉,繼續冷眼看著他在自己身上動刀。過了一會兒,隨著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被挑出來後,他放下染血的匕首,往不住流血的傷口倒上白色的粉末狀傷藥,跟著用繃帶纏住,做完這一切後,他吐出嘴裡那塊已經被咬得帶了深深齒印的紗布團,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彷彿筋疲力盡,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頭往後稍稍仰去,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臉色青白得已經可以用死人來形容了。歐也妮來到他身邊,手腳麻利地收拾東西,用布巾擦拭被血汙弄髒的桌面和地板時,他也仍這樣靠著,彷彿已經睡了過去。
等她收拾完一切,再次看他一眼,正考慮著是不是可以讓他離開了的時候,他長得猶如女人般濃密捲翹的棕黑色睫毛微微動了動,跟著,慢慢睜開眼睛。臉色雖然還是十分蒼白,但和剛才相比,瞧著似乎終於緩回一口氣了。但視線卻一直跟著她走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您還有事?”
歐也妮受不了他這樣盯著自己了,彷彿想要一口吞掉她似的。於是皺著眉,略微不耐煩地問。
他露出一種彷彿帶了羞愧的目光,眼巴巴地看著她,有氣沒力地說道,“那個……如果可以的話,在您決定趕我走之前,您能不能再給我點吃的……您父親的葡萄園裡收得只剩下乾草,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第一小步
冬天,當大地進入休眠後,倘若有隻不長眼的烏鴉不幸落腳到葛朗臺家的莊園或葡萄地裡,想靠啄食枝條掛著的殘餘果實而過冬的話,那它一定會餓死。因為在它到來之前,任何一粒果實,哪怕是乾癟得只剩一層皮的壞葡萄,也會被摘下拿去餵豬。
所以對於這個人的這句話,歐也妮完全不會去懷疑它的真實性。父親葛朗臺掃蕩葡萄園時的那種徹底,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只是有點不高興地看著他。
“您剛才就應該提的。現在我又要出去一趟。萬一驚動我父親,你也知道的!”
菲利普·拉納張了張嘴,最後低下頭去,默默聽著她數落。
歐也妮皺眉看了眼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