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一有閒暇,卡瓦納修士便給賽戈萊納傳授些知識,從最為初步的語文開始教習。他以聖經為綱,從創世紀開始,到啟示錄終,每句均詳加解說,由字及詞,由詞聯句,由句入段,先講文法,再演說其中微言大義,語法神學並舉。同時他還讓賽戈萊納每日大段大段背誦福音,以磨礪口齒。
神學以外,卡瓦納修士亦偶爾談論教廷之世俗時政,尤其談及阿維農教難之時,必連連嘆息。百多年前,法王腓力四世與教皇卜尼法斯五世交惡,兵發羅馬,強行將整個教廷從羅馬遷來法國阿維農,此後七任教皇均在阿維農就職,儼然成了第二個教皇國。後來呼籲教廷重返羅馬浪潮愈高,羅馬、阿維農各擁一主,加之宗會選舉另立了一位,最後竟成了三位教皇鼎立的局面。後來終於出了一位有大智慧的堅韌聖徒,他殫精竭慮,致力於教廷歸統,終於使三皇或黜或辭,政令合一,他也登位為馬丁五世。卡瓦納修士是個極正統的人,常常嘆息道:“羅馬暌違,已近一紀。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能見聖統歸一。”
除了聖經以外,卡瓦納修士也講些其他學問,舉凡歷史沿革、詩歌文藝、數學科技、人文風情、民間掌故,無所不談。卡瓦納修士博學多才,胸中墳典無數;賽戈萊納冰雪聰明,相容幷蓄,對這些知識無不傾心吸納。漫漫冬夜裡,這對師徒教得順意,學得開心,彼此都樂此不疲,倒也不覺得嚴冬十分難捱。
次年春暖花開之時,賽戈萊納無論心智、談吐已大有進步,身上的山野稚氣少脫,冰藍雙眸中更多了幾絲智慧之光。旁人須花上十數年累積的成熟氣度,他一冬之內就已經初具雛形。如今卡瓦納修士如臂使指,只消口頭指示,賽戈萊納便可心領神會,且能舉一反三,進度神速。
更令卡瓦納修士欣慰的是:賽戈萊納從聖經啟蒙,又多受教誨,對修士敬愛有加無減,對天主信仰亦是無比堅定。
賽戈萊納曾在山谷中細細探了一圈,證實此谷確是絕地,並無一絲山縫留出。那條溪水的入口是一處飛瀑,自山峰垂流直下,然後橫穿谷底,再流入一處地下水窟排走,也沒辦法利用。卡瓦納修士覺得上帝自有主張,凡人無須妄自猜度,也便熄了出世之心,每日與賽戈萊納相依為命。
這一日賽戈萊納對卡瓦納修士說,不若把長袍脫下來漿洗一下。修士身上的長袍經過一冬,已經是破破爛爛,汙髒不堪,便點頭應允。賽戈萊納小心避過胸前穿體的樹枝,把他長袍逐層剝離,正脫到一半,忽然“啪”地一聲,一本書從長袍中掉到了草地之上。
賽戈萊納喜道:“竟是本書麼?”他雖學了許多知識,卻從來沒見過真正的書籍,偶爾聽卡瓦納修士談及羊皮書、紙莎書、麻紙書、絹書等等,無不心馳神往,只恨不能弄來幾本大快朵頤。此時竟有本書憑空掉出來,自然驚喜萬分。
卡瓦納修士吩咐他把書撿起來,仔細去看,正是那本杜蘭德爵士交託自己的《雙蛇箴言》,心中不由一動。他氣血枯澀已久,三肢癱瘓,惟有一隻右手能微微移動,教賽戈萊納文字時只能口授,聽、說兩科好教,讀和寫卻苦於沒有成書,又無法手寫演示。結果賽戈萊納如今已精通拉丁、義大利、法與英四種語言,卻是一個大字也不識得。
《雙蛇箴言》既是希波克拉底所寫,用的必是古希臘文。古希臘文與拉丁文系出同源,一通俱通。卡瓦納修士雖顧忌此書作者是拜偶像者,但轉念一想,賽戈萊納信仰堅定,我只以此書教授讀寫,自無甚麼問題。於是他喚了賽戈萊納過來,把這書攤開在自己面前,心中默祈道:“杜拉德爵士你在天有靈,該知我非竊書自窺之輩,實是要把這孩子鍛鍊成大賢之人,不得以而借用而已。”
賽戈萊納輕輕摩玩書面,喜不自勝。這本《雙蛇箴言》是羊皮質地,計有數十頁,匯成一卷之數。其上希氏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