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然一聲巨響,半空裡宣瓊噴了一口血,連人帶鳥在空中一個倒翻。
四面濺落碎冰和小簇火焰無數,巨網猛地倒卷向宣瓊,宣瓊一聲哀叫,眼見海鳥翅尖已經被巨網纏住,猛地躍下了鳥背。
池鳳酈弓上那兩個彎刺卻能半空迴旋,倒追而回,那刺上火焰越來越大,已經舔上了宣瓊的後心。
池鳳酈抬手,繃地一聲,那硃紅弓弦半空一折,絞殺了那頭海鳥,血如紅雨遍灑船頭,火焰騰地一下捲上鳥身,鳥緊追著宣瓊下落的身形頹然跌落。
正撞向跌落的宣瓊的後心。
那鳥被餵食藥物,養得巨大,猛然撞在宣瓊後背,便如隕石落地,炮彈相擊,將已經重傷的宣瓊,生生撞進了船身!
轟然一聲巨響,宣瓊大頭朝下,身體撞破甲板,又接連撞破船艙,整座大船都猛烈晃動,甲板上濺開無數染血冰花。
大船上的人倒了一片,連桅杆上的池鳳酈都晃了晃。
她低下頭,看著甲板,面無表情,硃紅的衣袂在漸漸亮起來的晨曦中鮮亮。
雷聲還在轟鳴著,電光一閃一閃地亮,卻始終沒有下雨。
甲板上多了一個大洞,好一會兒,甲板周圍的人爬起身,探頭往洞裡看。
卻看見底下船板破裂,船板下恰好是用來凍魚的冰庫,宣瓊就倒栽在這冰庫中,栽在無數碎冰和死魚之間,裙襬上黏滿了魚鱗,一雙腳蒼白朝天。
人影一閃,鐵慈已經到了船上,看見這一幕,也怔了。
操弄冰雪者,亦死於冰雪中。
仿若讖言,又或者是命運的嘲諷。
忽然有人驚呼,鐵慈抬頭,就看見池鳳酈栽落下來。
像一片滑落枝頭的枯了的楓葉。
鐵慈上前一步接住,做好了前衝數步打消衝力的準備,沒想到人抱入懷中,卻也輕得葉子似的。
她心中一顫,流過一個詞。
油盡燈枯。
她抱著池鳳酈回到岸邊,飛羽已經把萍蹤拍醒。
池鳳酈在沙灘上坐了下來,只這瞬間,她雪白的臉上便多了無數皺紋,滿頭黑髮轉為灰白,之前遲滯的光陰加速流過,她一直淡漠的臉上表情卻忽然生動起來。
她在咳嗽,一邊咳嗽一邊笑,一邊笑一邊吐血,道:“痛快。”
“早就想和這賤人幹一場了。”
“和我比了一輩子,還不是打不過我。”
“心思都用在那張老臉上了,也沒見美多少。”
“老孃要是全盛時期,一根指頭就碾死你。”
萍蹤奔過去,急躁地去捂她的嘴,“娘,娘,別罵了,我給你療傷!”
“呸,你懂什麼療傷?”池鳳酈一把推開她,瞪起眼道,“別在這妨礙我罵人,看著你就生氣。滿腦子冒傻氣,給人三兩句好話就攛掇得親孃不要,還跟著瞎練那三腳貓的功夫,說你蠢都嫌費老孃嘴皮。”
萍蹤也不知道是被罵得傻了,還是不適應高貴冷豔的母親忽然轉變話風,呆呆地站在那裡,好半晌,眼淚一顆顆滴下來。
鐵慈站在她身邊,道:“你哭什麼?你娘憋了半輩子,還不許她發洩了?不過池夫人,你適當罵罵也就成了,萍蹤這麼傻,那還不是你慣歸海生慣出來的?那麼個人,你為了他不要女兒,女兒給人趁機教成了小傻子,你怨誰呢。”
池鳳酈還沒說話,萍蹤已經哭了出來,怒道:“閉嘴,不許你這麼說我爹我娘!你算什麼東西!”
池鳳酈道:“閉嘴。”
萍蹤:“對,你閉嘴……”
池鳳酈:“我說叫你閉嘴!”
萍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