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奉茶,婆婆早逝,公公卻也沒見著,她以為夫君不過是個破落子弟,不然何至於娶她這個山野出身的獵戶之女。
她並不是黔州土司之女,只是和那小姐擁有同樣的名字和近似的年紀,初見夫君是在黔州深山之內,她在戲水,而他策馬而過,忽然停住了匆匆的馬蹄。
那一日溪邊茸茸青草綠,山間瀑布在圓潤的黑石上濺開雪簾,他的駿馬踏過青山芳叢,沾了一路野花香,引得滿山蝴蝶追逐馬蹄。
隔著雪簾,少年看過來的眼眸清透如琉璃。
一眼心動。
當時她想,多美的少年。
但是看一眼也就滿足了,那樣的人,只一眼便能看出來,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下一瞬群箭飛射,黑龍般撲向他的馬,蝴蝶被撕成碎片,連同花瓣和血滴散在天地間。
他的馬嘶鳴倒地,護衛轉眼死了大半,一地的鮮紅染透碧草,水潭邊緣泛起一層淺紅的泡沫。
而前方軋軋連響,升起一片大網,網上銀光閃爍,那是能將人紮成肉泥的無數倒鉤。
後路追兵,前路未絕。
她在那一刻破水而出,像一尾逐水而生的人魚。
水花潑濺,化為濛濛細雨,罩住了年輕的男女,雨絲平息的時候,追兵只看見瀑布激流之下,曼妙如游魚的身軀一閃不見。
那一刻她其實什麼也沒想。
只是單純的,不想那雙琉璃眼眸,從此失去了光彩而已。
這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上天恩賜,她便是不能都留住,總想要試一試。
事後她將他放在大石上時,也什麼都沒想,不過是一場舉手之勞的相救,她從想過也會有一場以身相許。
她甚至在想,她何德何能。他這樣的人,也不差人救,也不差女子愛慕,何必就因為這麼一場相救,就將自己的一生和她捆在了一起。
後來她隱約明白了些。
他出身富貴,卻不甘於只享那富貴,他想要更多,在此之前寧願隱於人後,不為世人所見。
只隱住自己容易,想要隱住更多則難,他若要娶妻,必不能娶高門大戶,那會給他帶來無窮隱患。
而她出身孤苦無依無靠,和這世上所有人都沒有牽絆。
但是,他原本是可以不娶的……
或許她從不想去想那麼多,嫁給他便圓了生平夙願,誰又願意對美夢追根究底,非要將自己從陶醉中扯醒?
嫁給他之後,也沒什麼不好,就是他總是忙,匆匆來去,來時還多半在夜間,她以前總是早睡的,自從嫁了他,便習慣了晚睡,夜間靠在軒窗上慢慢做針線,窗外芭蕉的影子在窗紙上橫豎縱橫,她看著那縱橫間透出的一線天光從昏黃轉黑,再從黑轉白。
如果那天光搖曳,映出許多人的影子,遞上她的案頭,她便知道,他來了。
來了也不過小睡半夜,清晨時身邊被褥已涼。
他半夜匆匆而來的時候,身上總攜著兵甲鐵器的氣息,有時候還有血氣和雪氣。
燕南深山氣候多變,甚至偶爾會下雪。
後來她便又習慣了早醒,習慣了早上起來,默默送他出門,習慣了總跟在他身後一尺之地,習慣了倚著門扉看他的背影。
有時候甚至會想,會不會她不過是外室,他另有正妻,所以她才只能永遠等他,永遠在他身後看他背影,永遠無法和他走在光天化日下,讓他攙扶著胳膊,向別人介紹一聲說著是我的妻。
直到那一日。
他說阿麗騰,我們出一趟遠門。
她很開心。
在出門之前,她背會了厚厚一本冊子,套上了另一個身份,接受了他的親自教導,學會如何扮演另一個角色,能夠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