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慈眉善目,披一身鑲金線的袈裟,衣袖寬寬,衣襬飄飄,瞧著倒是有那麼點仙風道骨之意。
他盤膝而坐,坐下的蒲團似是跟隨了多年的舊物,原本藏青的面子都已經洗的微微發白了。
身前是一張褐紅色木質的案頭幾,案上簡簡單單的攤著一本求籤簿、擱著一支鋼筆。看乍看到那支與周遭佈置格格不入的鋼筆,我就覺得好笑,這樣的老廟裡頭,就該用毛筆才合襯嘛,鋼筆……我又看了它一眼,雖然是復古的設計,可還是覺得彆扭。不過想來現代還有多少人能用毛筆?確實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沒有放上幾支圓珠筆就已經很對得起遊客了。
求籤簿的左邊,方置著不可或缺的道具——籤筒。用整木鏤空雕琢而成的籤筒,裡面整整齊齊的插著百餘枚同樣木色的木籤。此物一入眼,我立刻來了精神。
紫黑的木色,細膩的不見棕眼的紋理,油潤性十足,泛出厚實的沉甸甸的光澤,嗅一嗅還可以聞到其中隱隱透出的醇郁木香,讓我的腦細胞頃刻間活躍起來。是了,我曾經在所長的辦公桌上見到過同樣的木料的,據說叫什麼小葉紫檀,是稀缺的名貴木料,如今早已是奇貨可居、價值連城了。
面前的這籤筒,似乎也有了年代,莫非是經年累月代代相傳的古董?
我正對著小葉紫檀發呆,冷不防被奇奇推了一把。
原來,小櫻已經首當其衝的落座。奇奇也大筆一揮,瀟灑的在留言簿上留下了自己龍飛鳳舞的大名。我連忙接過筆,緊隨其後簽名。
求籤興盛於唐朝,善男信女們依次面佛而跪,然後將籤筒舉過眉峰晃動,直到最先掉出一支,而這最先掉出的簽上頭刻的詩詞便是你所卜的籤文了。
經過幾百年的改革演變之後,如今的求籤已稍有改變,大部分寺廟都不再將籤詩直接刻在籤條上,而是簡化成解籤簿,木籤竹籤也多由紙條代替,求籤者直接抽取籤條,再根據籤條上的干支號碼檢視解籤簿,便可獲得相關的詩文解答,吉凶一目瞭然。
沒想到,這裡倒還保留著最古老的搖籤方式和刻有籤文的籤子。
小櫻和奇奇都抽到了吉籤,兩個人站在旁邊不約而同的對著各自手裡的籤文喃喃自語,搖頭晃腦。
我最後一個跪到蒲團上,方擎起籤筒擺了擺,就有一支殘損了一丁點兒的木籤迫不及待的跳將出來,我懶洋洋的拾起它隨興瞥了一眼就支膝起身。
這時,對面的老廟祝慢條斯理的抬起了頭:
“施主,恭喜您!您是這周的第一百號籤。”
老人家顯然年紀一大把了,臉上的道道皺紋都隨著這笑容擠在了一塊兒,他的嘴角咧的特別開,看似笑容很大,可眼神裡卻涼涼的探不到溫度,讓人覺得這笑,笑得有些奇怪,似乎別有用心在裡頭。
“呵,一百號啊,挺巧的,謝謝!”我禮貌的對他回禮笑笑,招呼了小櫻和奇奇,就要跨出廟門。
“且慢。”他出聲叫住我們。
我捏著自己的籤,笑嘻嘻的回頭道:“大師,我不用解籤的,謝謝啦。”
豈料他緩緩的搖搖頭,意味深長的一笑,倏然合掌:“定!”
第七章 此間非人(1)
剎那間,我像是從頭頂被人澆了一桶冰水,全身一個激靈;又依稀看到一輪以老廟祝為中心的光圈沿著弧線如白駒過隙一般擴散開去。
怎麼回事?我未及回神,旦聽的老廟祝低沉厚重的嗓音在混響:
“以汝之名,縛汝之身。”
“以吾之名,令時光停。”
這算是什麼佛語禪機?倒像是念咒似的。一念至此,我頓覺心頭一凜,彷彿有什麼事就要發生,連整條手臂上的汗毛都窸窸窣窣的立了起來,恰似本能的抗拒和自我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