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在整個石城,簡直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平心而論君莫笑幾可說無可挑剔,所以陳娘子正煩心的事情,歸根到底還是出在她自己身上:這幾日也不知道隔壁的劉媒婆哪門子豬油蒙了心,找上門同她合計要不要乾脆招贅君莫笑,徹底把他留在店裡。
“一勞永逸,一舉兩得,兩廂歡喜啊!果姑娘。”
劉媒婆興高采烈地說。
陳娘子自從九年前倉促接過突然離世的父親留下的店鋪,一路竭力支撐到現在,早就絕了嫁作人婦的念頭。耐不住街對過住了個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劉媒婆,從最初給她說良家子做原配,到給人當續絃,說著說著念頭動到酒鋪的夥計身上,眼看是誓要在兩眼閉上之前看著她出閨做一回新嫁娘了。
陳娘子一聽火冒三丈,二話不說一口回絕,劉媒婆當場被拂了顏面,轉念一想,又問:“那……以前那個會來喝一壺的魏道士……?”
“老孃這就剃頭去做姑子也絕不嫁給這個老邋遢!”
要不是看在親孃在她幼年離世、吃過她劉媒婆幾天奶水的份上,陳果藏在櫃檯下的那把鋼刀,早就劈過去了。
她這聲吼直有劈山裂石之勢,叫得就睡在酒窖裡的君莫笑迷迷糊糊地推開門板探出半張臉:“老闆娘……?”
見到他一張清晨起來睡得浮腫的臉,陳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連連揮手說:“沒你的事,快睡你的去!”
君莫笑老老實實地縮回頭,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人已經收拾妥當,再不用她吩咐,熟門熟路地掃塵灑水,拖地抹桌,把今日要賣的酒按數提到櫃上,然後照例問一句:“老闆娘,可以下門板開店了?”
這樣恭敬而和順的態度叫陳果一腔惡火再發不出來,只能惡狠狠地剜一眼恨不得眼睛都笑眯起來的劉媒婆,硬是把胸口的這團氣嚥下去,點點頭說:“下吧。”
石城城南的興欣酒鋪,十來年間如一日,準時開張。
位於青州、衡州和商州交界處的石城,一直是個不怎麼熱鬧的小城。青江與衡水在城外匯合,並作一股後浩浩湯湯地向東入海。兩條河流在此地匯合,雖然帶來了絕佳的勝景,也使得石城的春夏兩季易發洪訊。城裡人口不多,本地人多做是漁民,要不然就外出行商,很少見到外客,這樣的日子過得不慌不忙也溫飽無憂,好比陳果的興欣酒鋪,一年裡除了年關前後和清明,光顧的全是叫得上名字的熟客。
直到半年前的一個冬夜,她剛送走這一天的最後一個客人,正要落門板,才發現酒鋪一角的陰影深處竟有一個人無聲無息地伏在桌面上。萬籟俱靜的時分,本以為再無他人的店鋪裡忽然多出了個人,饒是陳果再潑辣大膽,也給驚得不輕,遠遠地看了一會兒見那人沒有動靜,就放輕腳步走了過去要一看究竟,手則輕輕地搭在腰間暗藏的一把匕首上。
“這位郎君……”
只叫了一聲,她已經聞到那人身上衝天的酒氣,正是自家釀製的煙霞酒、還是最便宜的一種。這樣的酩酊之態看得陳果直是不耐,只能忍耐地伸手把那人推醒:“這位客官……公子……哎,我說,你且醒了,小店已經打烊了!”
一邊叫一邊想這人到底是幾時來的。時近年關,大家手上有了餘錢,加上總有些趕路回家途經石城的旅人,酒鋪的生意比平時要好,陳果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竟是記不得幾時有人點過這麼多的酒了。
她叫完這幾聲,那人總算抬起頭來,明明渾身已經是一股剛從酒罈子裡撈起來的味道,他說的卻是:“店家娘子,再來一罈酒。”
可陳果做的是酒鋪的生意,偏偏最恨人醉酒,當即皺眉說:“今日不賣了。”
一面飛快地數了酒罈子和桌面上下酒菜的碟子,無甚好氣地說:“四十七文。客官明日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