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泠傲依舊一笑如常,只是一味盯著她看:“孤的皇妹,難道連這點權利都沒有嗎?”
“厄……”是什麼東西扯落,彷彿是生生揭下一塊皮,粘著血帶著肉,那痛楚,刻骨銘心。就像他那夜看著她的笑,得意,悲憫,站在一個施予者的高度,將她的尊嚴再一次踐踏,可笑的是,在他踐踏的同時,她還要懷著感恩的心情去接受的的憐憫,感謝他放過了沈懷忠,感謝他放過了沈氏滿門!正如他進門前停下的那一刻,微傾過身,赤金盤螭冠上的簪纓正垂落下來,隨在風裡,一擺一擺,門廊下是一色的水紗描彩宮燈,映在華燈綽綽的光暈裡,將那陰影投射下來,覆在她臉上。
“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那一步的功夫,直教她聽得明明白白。
他們走了以後,今歡哭了,哭得近乎哀嚎。抱著她,從嗓子裡噎著聲音,哽得泣不成聲,道:“那樣卑賤的一個東西也敢欺辱您到這種地步……奴婢,真是比死還難過……嗚嗚嗚嗚……”
膩澤的膏體,溫柔地抹上了身,清涼一片,她不禁要滿足地喟嘆出聲。原來是上藥的時間了。
記得以前,每次上藥了,今歡便又要開始哭了。她心裡總嘆氣,這丫頭如今怎麼老是哭?她出嫁的前一夜,她們抱在一起大哭一場,不是說好了以後誰也不許再哭的嗎?莫不是懷忠待她不好?叫她連那麼要強的性子都抹去了?懷忠是個好男人,她知道,今歡更知道。所以,她才放心把今歡交給他。或許,早在她看見那一年,棲秀宮外,懷忠十八歲,從一等侍衛被擢升為參將,戍衛章順門,來向她辭行的那一刻,今歡望懷忠的眼神的時候,她便已萌生了將今歡嫁給他的心思。
不過,這不守信的,又何止是今歡一人?她,不也還是在哭嗎?
錦衾一夜夢闌珊
唉,好累。總是睡睡醒醒,卻總是睡不沉,也醒不了。昏昏沉沉,這又是到了哪裡?怎麼似乎好幾天沒有聽見今歡的哭聲了?怪想的呢……
泠霜心中不禁覺得好笑,這半生,總嫌那妮子吵,而當她不吵了,又嫌靜了。想著想著,不自覺微微抿起了嘴。
袁泠傲一直坐在床邊,目光未離開過她半寸,陡見她忽然笑了,不禁呆在當場。久久無法自持,終是伸出手,撫上她的面龐。
冰涼的指在臉上輕輕地婆娑,那樣柔,那樣緩,弄得她微微覺得有些癢,不禁覺得有些懊惱,真想伸手拂開。
那指在她臉頰上徘徊左右,流連了不知多久,終是撫上她的唇,乾枯龜裂,一動就滲出了血絲的唇,此時定是蒼白如紙吧……
不要了,不要了,走開,真的好癢嘛!
泠霜內心正叫苦不迭,那指又一點一點往上,拂過她的鼻樑,輾轉而上,來到額上,在眉心輕輕一點。
隨他抬手的動作,那袖口正好垂在她鼻間,清苦芳洌地一陣氣息幽幽散入鼻腔,一瞬間彷彿一根鋼針,深深地扎進了腦子裡,神智頓時清明過來。
菖蒲草的味道,那是叫她終身難忘的一種氣味,闔宮上下,只屬於一個人。
作為袁家的孩子,自小錦衣玉食。起居衣物,都需用各種名貴的香料燻過。其實,她並不喜歡用香料,總叫嬤嬤不要燻她的衣服。嬤嬤笑著回她,道:“那可不成,別家的小姐出去,都是香噴噴的,就咱家小姐不香了,這算個什麼理?豈不是要叫人給比下去了!”
小小的泠霜不服氣,道:“不香就不香了,都像那些個宮裡的娘娘們,香得嗆人!”
“唉喲!我的小祖宗!這話可不興說!叫人聽見,要殺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