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吉訶德讓桑喬進了房間,關上門。房間裡只有他們倆。
唐吉訶德對桑喬說:
“你剛才說是我把你從家裡騙出來的,我聽了很難受。你知道,我也並沒有留在家裡呀。咱們一起出去,一起趕路,一起巡視,咱們倆命運相同。你被扔了一回,可我也被打過上百次,比你還厲害呢。”
“這也是應該的,”桑喬說,“照您自己說的,遊俠騎士遇到的不幸總是比侍從遇到的多。”
“你錯了,桑喬,”唐吉訶德說,“有句話說:quando caput do-Let……”
“我只懂得咱們自己的語言。”桑喬說。
“我的意思是說,”唐吉訶德說,“頭痛全身痛。我是你的主人,所以我是你的腦袋;你是我的身體一部分,因為你是我的侍從。從這個道理上講,我遇到了不幸,或者說如果我遇到了不幸,你也會感到疼痛。你如果遇到了不幸,我也一樣疼痛。”
“理應如此,”桑喬說,“可是我這個身體部分被人扔的時候,您作為我的腦袋卻在牆頭後面看著我被扔上去,並沒有感到任何痛苦呀,它本來也應該感到疼痛嘛。”
“你是想說,桑喬,”唐吉訶德說,“他們扔你的時候,我沒感到疼痛嗎?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可別這麼說,也別這麼想。我的靈魂當時比你的身體疼得還厲害。不過,咱們現在先不談這個,等以後有時間再來確定這件事吧。咱們現在說正題。你告訴我,桑喬,現在這兒的人是怎麼議論我的?平民百姓都怎麼說,貴族和騎士們又怎麼說?他們對我的勇氣、我的事蹟、我的禮貌是怎麼說的?他們對我要在這個世界上重振遊俠騎士之道是怎麼評論的?一句話,我想讓你告訴我你所聽到的一切。你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不要加好聽的,也不要去掉不好聽的。忠實的僕人應該據實向主人報告,不要因為企圖奉承而有所誇張,也不要因為盲目尊崇而有所隱瞞。你該知道,桑喬,如果當初君主們聽到的都是不折不扣的事實,沒有任何恭維的成分,那麼世道就會不一樣,就會是比我們現在更為‘鐵實’的時代,也就是現在常說的黃金時代。桑喬,請你按照我的告誡,仔細認真地把你知道的有關我剛才問到的那些情況告訴我吧。”
“我很願意這樣做,我的大人,”桑喬說,“不過我有個條件,就是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要生氣,因為你想讓我據實說,不加任何修飾。”
“我不會生氣的,”唐吉訶德說,“你放開了講,桑喬,不必繞彎子。”
“我首先要說的就是,”桑喬說,“老百姓把您看成最大的瘋子,說我也愚蠢得夠嗆。貴族們說,您本來就不是貴族圈子裡的人,就憑那點兒家世,那幾畝地,還有身上那兩片破布,竟給自己加了個‘唐’,當了什麼騎士。而騎士們說,他們不願意讓貴族與他們作對,特別是那種用蒸汽擦皮鞋①、用綠布補黑襪子的只配當侍從的貴族。”
①當時沒有鞋油,只好在皮鞋上抹些水、油和蛋清,再用蒸汽燻。
“這不是說我,”唐吉訶德說,“我從來都是穿得整整齊齊,沒帶補丁的。衣服破了,那倒有可能,不過那是甲冑磨破的,而不是穿破的。”
“至於說到您的勇氣、禮貌、事蹟等事情,”桑喬接著說,“大家就看法不一了。有的人說:‘瘋瘋癲癲的,不過挺滑稽。’另外一些人說:‘勇敢,卻又不幸。’還有人說:‘有禮貌,可是不得體。’還說了許多話,連您帶我都說得體無完膚。”
“你看,桑喬,”唐吉訶德說,“凡是出人頭地的人,都會遭到讒害,歷來很少或者根本沒有名人不受惡毒攻擊的。像尤利烏斯·凱撒,是個極其勇猛而又十分謹慎的統帥,卻被說成野心勃勃,衣服和生活作風都不那麼幹淨。亞歷山大功蓋天下,號稱大帝,卻有人說他愛